第95 章 多年后
“你的故事讲完了?”
“讲完了。”
“嗯……怎么说呢,这个故事我好像在网上看过。”
“那就是我写的。”
女孩微微惊讶,与徐安枝碰了碰酒杯,“那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徐安枝眯眼,往日记忆像淡奶油一般糊着她脑子,这么多年过去,她很多东西都记不清了,她抿了一口威士忌酒,笑着答,“后来我们度过了人生最愉快的十三天,然后我回首都,他回晖城了。”
“你跟他再也没见过吗?”
徐安枝有些恍惚,这句话仿佛将她拉回到十八岁,离开的那一晚,谢巡眼神晦涩不明,那会儿她不懂这个眼神,似乎现在也不懂,她喃喃答道:“没有。”
徐安枝回答的间隙,女孩已经从手机里翻出故事的片段,她说:“这故事是我朋友推荐给我看的,她很喜欢这部小说……能称为小说吗?或者说这是属于你的自传?”
徐安枝张张嘴,有些答不出话来,七年过去。她甚至不记得高考后写下的和谢巡的点滴,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徐安枝点点头,认可她道:“就姑且称作小说吧。”
女孩激动得握住她的手,询问道:“我给我朋友说了这件事儿,她想现在从家赶过来看你,可以吗?”
徐安枝抽出手,微微一笑道:“可以。”
新来的女人自称是她的粉丝,读过她所有文字,徐安枝挺佩服她的,因为她写过的人众多,从首都的到晖城的,再从晖城到澳大利亚的。
十八岁那年,与谢巡分开回到首都,妈妈收了她手机,她浑浑噩噩度过了高三的最后几个月,尽管最后考出不错的成绩,但妈妈深知她的脾性,一定会选择和谢巡同一座城市。
于是妈妈一不做二不休,将她打包送往澳大利亚,到了那里,苟旬在等她。
她眯眼看着他与谢巡相似的眉眼,可他终究不是谢巡。
女人迫切地想知道:“谢巡后来的故事呢?拜托,我想知道。”
徐安枝哑然,打算告诉她一个更为兴奋的消息,“汤一澄在那呢,你不是很喜欢她吗?”
女人眼里闪着光,又奔汤一澄去了。
汤一澄牵着女人来到徐安枝身旁,“哎哟,宝贝,又在聊过去的事呢?”
徐安枝笑道:“嗯。”
“聊些什么了?“汤一澄问。
“没聊什么,”徐安枝笑道,“提前祝你新婚快乐。”
女人身子一顿,木讷地问道:“是和沈晏吗?”
汤一澄脸色忽然变了,她低垂眼睛,不肯说话,徐安枝拍拍她的肩膀,替她回答道:“不是。”
“啊……”女人露出遗憾的表情,抿了抿唇。
转而,女人把目光投向徐安枝,锲而不舍地追问道:“那后来呢?后来你与谢巡呢?”
“没后来了,这就是全部的故事了。”徐安枝笑道。
……
汤一澄的婚礼轰轰烈烈,徐安枝作为伴娘,接过她的捧花。
婚礼上,汤一澄哭着对她说:“一定要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徐安枝笑着点点头,将捧花重新整理了,放自己卧室的窗台上。
她自从澳大利亚留学后,便很少回首都了。
七年前,她从首都飞到晖城,便与父母不亲近了,妈妈说她“叛逆”“不懂事”“不像话”,好在家里有个弟弟,父母的重心也转移到弟弟身上了。
徐安枝的故事里,从来没出现过弟弟,因为弟弟跟他,只是点头间的礼貌关系,他从不胡闹,乖巧得不像话,恰恰满足了父母对他的期望。
只是徐安枝偶尔觉得,他有些可怜。
徐安枝打开电脑,打算将落下的故事写完,可她久久未能下笔,遂关上电脑,木木地坐椅子上发呆。
“徐安枝,那十三天里发生了什么?”
“徐安枝,你为什么对那十三天闭口不谈?”
徐安枝叹口气,好友及书友的话钻入她脑海,叫她发疼,她躺上床,有些气馁。
叩叩叩——
“门没关,请进。”
弟弟打开门,却并没有迈入徐安枝的卧室,他礼貌道:“姐。”
“有事吗?”
“上次妈妈生气,把你东西扔了,我悄悄捡回来了。”
闻声,徐安枝浑身触电般弹跳起身,穿着凉拖鞋走到他面前。
弟弟果然拿着一个厚重的箱子,徐安枝神色恍惚,伸出手。
弟弟却别开眼,说道:“很重,我帮你拿进去吧。”
徐安枝点头,弟弟将箱子放在她桌子上,然后轻轻阖上门,给她留了份清净。
徐安枝抚摸着干净的箱子,缓缓拿出里面的东西。
里面装着同学、朋友送的生日礼物,小时候喜欢的水晶球、八音盒和玩偶,还有几本厚厚的笔记本。
徐安枝都有些记不清里面是什么了,她打开,竟然是高中的笔记本,她哑然,现在已经不需要这些了,但在多年后看来,这仍然是一份独属于她的美好青春记忆。
她若无其事地翻开下一本,却惊讶地发不出声。
徐安枝接二连三地翻开一本、下一本,心脏也为之激荡,如撞钟般心脏抽着疼。
那是她十五岁到十九岁的日记本,她的青春全部记在其中,可里面唯独缺了十七岁那本。
她迫不及待地读着自己的青春,就像过往人。
那十三天的记忆像烟花般在脑子绽放开来,鲜活又清晰:
“跨年夜这天,我主持完晚会,和他出逃了。我们计划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出行,骑摩托车,一路向南,我想我们会看到昆明的春。”
“这晚,我们很亢奋,我和他都没有睡觉,而是一路开着摩托车,走过黑黑的夜,我很怕黑,所以抱着他,他说以后不会让我独自走进黑夜。”
“元旦,我们已经开摩托到了c省边界,他请我吃那个县城特色的小吃,好辣,比下雨天那个抄手还辣,我都被辣哭了,他还笑我,他可真不像话,于是在夜晚点外卖的时候,我偷偷把芥末挤他碗里,他也被辣哭了,却一点也不生气,他红着眼对我说,喜欢我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小县城太破了,没有像样的酒店,我们出行得突然,手里都没有充足的钱,我和他去了一个小旅馆,怕小旅馆脏,我和衣而睡,后半夜醒得早,我叫来隔壁的谢巡,他也没睡,我问他为什么没睡,他说担心我睡不惯,怕我醒来孤单,特地没睡。”
“他两夜没睡了,我心疼他,第二天特地等他在旅馆睡了长长的一觉才出发,我起床去买他喜欢的豆浆和油条,等我回来,他抱住我,说以为我一声不响离开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我要回首都了。暂且先不告诉他吧,等爸妈什么时候找到我,我再回去,大不了挨一顿打骂,我不怕。”
“出c省了,我很开心,我们到了重庆,我很喜欢这座城市,我们吃了火锅,鸳鸯锅,我还挺喜欢鸳鸯,鸳鸯鸳鸯,我想和他做逍遥自在的鸳鸯。”
“我们在江边散步,这里人很少,我们聊了各自的童年,也聊了未来,我希望我的未来里有他。”
“这晚我们住上了酒店,怕汤一澄失去我的联系担心,我用谢巡的手机给她报了平安,她说她很羡慕我有这样疯狂的青春,并祝我玩的开心。他去浴室洗澡了,我看了他的手机,他的微信里除了家人只有七个人,人很少,明明怎么看都不会错过我的消息,但他却把我置顶了。我打开他手机里的浏览器,里面全是关于哮喘,其实我哮喘很久没犯了,他不要担心。”
“写到这一行时,他问我在干嘛,我笑笑没说话,这是我的十八岁的日记本,我想,等我走后,我会把十七岁的日记本送给他,那里面记录了很多我和他的事,希望他未来不会忘记我。”
“他说有首都的人跟他打电话,我一看就知道是我爸妈,爸妈一定知道我来重庆了,所以这座城市我不敢久待,我们吃完小面就匆匆走了。忘了说,小面很好吃,可能因为是他拌的吧。”
“冬天摩旅还是太冷了,我给他买了厚衣服,他不要,我说你要是感冒了就没人陪我玩了,他才接受。可很好笑的是,最后居然是我先感冒了,我们浪费了很多时间,周转在不同的酒店,我说他很少旅行,应该多出去看看,可他不,只是守在我身边,轻轻我的指尖,说我要赶快好起来。”
“两天后我的病好了,我们也终于进入到云南省,这里的冬天也很暖和,我很喜欢,我喜欢这里的过桥米线,清淡却美味,他说他不喜欢,将所有的配料都给了我。他真没品味,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会不喜欢呢?”
“谢巡没坐过地铁,我也很少坐,我们站在人群里,却丝毫不觉得孤单和渺小。这天我突然很想吃寿喜烧,他从来没吃过我喜欢的寿喜烧,我一步一步教他怎么吃,吃不来我爱的无菌蛋,但没关系,他知道了寿喜烧怎么吃,以后就不会怕。”
“这里鲜花很多,我们买了些绑在摩托车上,很漂亮,这几天昆明下雨了,他用鲜花给我做了把花伞,我很喜欢。”
“我们在雨夜里跳舞、踩水,最后我在雨里冲进了他的怀抱,我问他,那次晖城下了很大的雨,那会儿他是不是就喜欢我了,他笑了笑说不是,是更早的一场雨,我想不明白。”
“我们出发去大理了,这几天天很晴朗,洱海很美,我们租了小电瓶车,慢慢悠悠环洱海一圈,很舒服。”
“我们住在大理古城,每晚都会逛古城,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好逛的,但每晚都要逛,夜晚的古城很热闹,人很多,很有意思,我们走在大街上,就好像我们也是真真切切地生活在这里的人一样。”
“我能感受到父母已经来到了这里,他们无声地监视着我,等待着时机。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我们很少外出,更多是在酒店依存着,我喜欢他的怀抱,好温暖,也喜欢他温柔地亲在我额头上,关于他的一切,我都喜欢。”
“白沙古镇也好漂亮,这里可以看到玉龙雪山,我们拍了很多照。回到酒店,我们一起玩了很久。第二天,我告诉他,以后别留寸头了,他问为什么,我有些不好意思,脸红告诉他,因为扎腿,他笑了,我也笑了,我们互相冲着对方大笑,都很开心。”
“爸妈最终还是找到了我们,本来我们打算今天去玉龙雪山的,好可惜,没让他看到雪。他说他很喜欢雪。”
“我要走了,我告诉他我回首都了,他才能复学,他很委屈,说宁愿被开除,也不想让我离开,他可真傻呀。我告诉他,我希望他有个好的结局,所以他的前途一定要前程似锦。”
“他送我到机场,我们好好分别,他盯着我的眼睛,久久没说话,直到我们离远了,我回过头,却从他口型中读出了他在说什么,他在说珍重,珍重什么呀?我们明明会再见面的,在首都,在高考后。”
徐安枝回过神,慢慢阖上笔记本,她曾经闭口不谈的十三天早在她十八岁的日记本里写的清清楚楚。
那她模糊的十七岁记忆呢?
她为何要送他十七岁的日记本?
徐安枝觉得,自己应该去晖城找他,找他要回十七岁的日记本。
也不知道现在的他是否还记得她,又或者,二十五岁的他早已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