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欢迎回到帝谭
顺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一路逆行，好在如今即便是直达云端的山峰也有了栈道连接，湍急的河道边也修好了笔直的河桥。跨上一只单肩皮包，身上只穿件已经脏的看不出本色的棕色皮大衣御寒，上面星星点点沾染了泥土与火药灼烧的痕迹，脸上虽然长久未洗，但仔细看去还是较为红润，头发长的只好先用街边捡来的破布当作发带系在额头，背上一只硕大的单肩皮包。罗杰知道，他正在踏上的是回家的路，可这一切好似梦中一般，泥土的清香混杂了机油和火药的气味，总是隔着数百米，也可以在这沥青小路旁的丛林中听到动车轰鸣。他感到忐忑，过往十余年他没有一刻不想回到故土，而到了眼下，他却害怕了，害怕这座城市不再接纳他的到来，害怕这座城市也变作了他不曾熟知的模样。
幸运的是他没忘记自己的名字，罗杰费利吉特。不觉间，罗杰的脚步停在了一片下坡路上，似乎是什么高耸建筑的影子挡住了罗杰头顶的太阳，在这高坡俯瞰，整座帝谭市呈现在自己面前，在这土地上一座座拔地而起的玻璃楼房都成了阳光的居所，将大地映得金黄。在这金黄的都市正中央有一座奇怪的建筑还在施工，模样方正，但大得出奇，四周遮盖着蓝色的施工布中穿插着无数金属支架。抬头看去，挡住自己阳光的是一座极具复古风格的建筑残骸，残破的部分布满燃烧过的黑痕，周边杂草丛生，但占地面积的确不小，兴许正是因此才十余年没有推倒。偶然间一抹淡蓝闪过，这才发现里面已经站着不少的建筑工，穿过被烧毁的露天地台搬运土石木料。
快步赶路转眼间已经站在了帝谭市的入口前，罗杰脸上仍没什么表情，刚刚暂停的脚步似乎令他想起什么，可眼前除去全副武装的警官外，却是数量庞大的人群，足以令人惊叹如今的帝谭究竟有何魔力吸引这群人不要命似的挤进去。跟随人群一点点挪步，明明是偏正午时分到达城前，待到自己将要进关卡时却已太阳偏西。
“姓名？”坐在登记台中的警官问道。兴许也是因为前些日子杰斯莱发生的那场战争导致流民失所，大批难民逃亡到世界各地，若是一个个验明正身未免过于繁琐了，加上罗杰一身难民打扮，闻起来像一堆燃烧的垃圾，警官巴不得不走流程赶紧把这乞丐踢进城里赶紧完事。
“罗杰。”罗杰没有报出费利吉特的姓氏，这是一个已经死亡的氏族，在新世界占不到丝毫红利，反倒极有可能成为绞刑架上新的牺牲品，纵使身体里流着一族的血脉，但现如今，只准将往昔的辉煌尽数打碎封存于脑海了。
“年龄？”
“20”
“欢迎来到帝谭。要想某个差事的话你最好先洗个澡。”
这座如今充斥着雨点和阴霾的城市，罗杰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它与儿时记忆中那个日日朝阳的地方相匹配，抬头望向天空，那里是一望无际的阴云盘旋在头顶，明明不久前还头顶烈日，怎么现如今却气压低得好似被扼住咽喉。良久，罗杰沿着记忆中的路来到了童年时最常来的广场，放眼望去街面上人头攒动，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为之奔波的东西。街边的咖啡馆有穿着体面的绅士喝着咖啡，攥着报纸看得起劲；也有抱着鞋箱的小孩四处招揽生意；街道上的信号灯按时亮起指挥着交通。回过头来广场上的孩子们大多脸上挂着笑容，不远处他们各自的父母也坐在那里看着。这片和睦的景象也算是给罗杰的心中添上了一丝慰藉。可越是和平安定的帝谭呈现在眼前，杰斯莱的惨剧就好像被无限放大刻印在他的脑海中：遍地尸首，被砸断了腰的无辜人民哀嚎着咽下自己最后一口气；被坠落的钢筋直穿过头颅的尸骸，那股温热的血就那样溅在自己的面罩上。就像自己即便变得强大，却一样没能拯救自己的父亲。
“都过去了。”罗杰坐在公园一角的石阶上，刚刚一瞬间涌上的恶心感也被压了下去。现在他只需要看着这片阴天，然后去找份工作，像个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子，直到人生的尽头。
“对不起先生，您不能进去。”正当罗杰鼓起勇气要迈入一栋人流巨大的大厦的时候，却被门口安保的甩棍拦了下来。保安穿着的半袖工作装，故意露出青筋暴起的肌肉和一大片纹身，似乎看着就不好惹的样子。
“为什么。”
“你的闻起来像个野兽，脏了这楼里有钱人的身可没什么好下场，我这是好心提醒你。”保安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罗杰的脚步，眼前这个浑身肮脏的呆子即便是他也懒得去多费口舌，他已经做好扬起棍子在他脸上留个疤的准备了。
“我只是想找个工作。”罗杰说出这话的时候也不做出丝毫表情，但脱口良久，看眼前人也没有退让的样子，罗杰没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
“我们只招收高中学历以上的家伙，即便是我们这的清洁工。嘿杰克，告诉这个乡巴佬你是哪毕业的！”罗杰站在一家快餐店的后厨里，此刻已经是接近午夜时分了，这家城市中算得上热闹的快餐店也打了烊，只听到背后正在用一桶脏水拖地的清洁工报上自己的学历。
“但我有力气，能干活。我只想吃口饱饭。”罗杰将握着的皮包袋子攥紧，低着头望着眼前老板的桌子上的一块炸鸡。
“吃不上饭大不了你出去讨饭，我这容不下你，麻烦你赶紧离开。”
被下了逐客令的罗杰只能靠着街角的小巷子里坐下，把大衣裹紧抵御一下即将要来的暴雨。天上雷声大作，闪电的光芒伴随着如同薄纱一样的大雨几近瞬间盖了下来，罗杰闭上眼，十余年间的训练之中面对暴雨早已习惯，也正是那种地狱一样的训练造就了他，他为这世界报了仇，可代价却成了他的梦魇，杰斯莱一战后几乎每天夜里他都会被尸山血海吓得惊醒，等到醒来后便一言不发，有时候一整天，有时候一周，就在无尽的梦境中一次次看着血液上涨成湍急的血流将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