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人与鬼（1）
戚依白是被玩家们的声音吵醒的。
刚进入游戏的玩家们通常都很兴奋, 接收到副本提示后就开始进行彼此讨论。
女孩子们聚在一起聊理想型，男孩子们聚在一块儿说着自己的恋爱史，戚依白揉着眼睛坐起身来, 注意到所有玩家看起来年纪都不大，应该都在高中到大学刚毕业的程度。
这个年龄阶段的人们还没有步入社会, 在星际的寿命长河里才刚走了个开端, 所以大多都比较有活力, 凑在一起有的话可聊。
戚依白睡觉的阶段, 本来想和她搭讪的那个小玩家坐在了前排，她旁边坐了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见她醒来把自己包里的花生打开：“吃点嘛？”
戚依白摇摇头：“谢谢, 不了。”
她继续看向窗外的风景, 女孩被驳了面子也不生气, 继续叽叽喳喳：“刚刚跟你搭讪的那个男孩好像是某学校的校草，他刚刚趁你睡着跟我们说他第一次看到你的直播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一直想跟你说话……”
“小麻花，你少说两句！”前面的男生红着脸回头看了一眼, 显然是没被那句脑瘫男友打败, 还带着小心思。
小麻花浅浅一笑，对着戚依白道：“他害羞啦。”
戚依白对这种单纯的群体无法抱有恶意，她轻轻颔首, 这回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名, 避免被传播出去：“我叫小白。”
“好，但我还是更喜欢叫你小仙女一点，你真人比直播里还好看！”小麻花笑着道：“碰上你真幸运。”
戚依白心想, 那你开心得太早了。
她拨弄了一下手腕上的链子, 是宁城给她戴上的, 趁着他们的注意力暂时转移的功夫看了一眼这个副本的介绍。
副本的名字叫《人与鬼》，显然是个跨种族恋爱的本子。
游戏的内容也很简单，提示只有简单的一句话：欢迎来到尼克斯寄宿学校。请在学校里生存十天或找到机会逃离学校，除此之外玩家可以选择自由恋爱。
没有别的信息，戚依白只能先观察周围的环境信息。
她可不是之前那个进入副本真的当谈恋爱的傻白甜了，在其他玩家嬉笑玩耍的时候，已经先一步开始思考这个副本提示中的生存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角度来看，副本里存在两个阵营，人和鬼。
从生存两字来看，玩家们应该是人，需要保证自己不受鬼的侵害。可是游戏很多时候都有不同的指引性，也许存在误导也说不定。
戚依白坚信，那个“它”是不讲武德的。
只是会发挥在什么地方就不得而知了。
正想着，大巴缓缓停下。
司机背对着他们，缓缓说道：“我们到了。”
玩家们的讨论戛然而止，一双双兴奋的眼睛锁定了车下。
车门打开，大家一拥而下，只有戚依白走到门口时看了司机一眼。
司机面无表情，皮肤白得有些不正常，手脚都缩在袖子里，眼睛看起来也没什么神。
“谢谢。”戚依白道了声，司机转过头来动作有些僵硬，但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校车开走。
迎接戚依白他们的学校管理层看起来已经等候多时，在他们下车后就宣布他们将在这个假期里在学校展开十天的课程。
说是课程，实际上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学的，课表上就是画画，唱歌这类娱乐节目，也没有考核评分，基本是给了玩家可以随便撒丫子完的机会。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规矩的。
戚依白拿着一张写了校规的纸，走进了自己被指定的宿舍里。宿舍是双人间，舍友好巧不巧就是小麻花。
戚依白并不喜欢群居生活，可是在不确定宁城是谁的情况下，身边有个其他玩家也算保险。
再加上小麻花性格还不错，戚依白也就暂时忍了下来。
翻看过校规后，戚依白将其整理为了几条：
一，学生不得离开学校，无论出于什么原因。
二，晚上十点到早上天亮前不得出宿舍门，如违此条后果自负。
三，学校禁止一切怪谈或灵异故事的传播，禁止校园暴力。宣扬或制造恐怖氛围的学生需要去禁闭室自领检讨，呆够一整天。
四，学校每天有课外活动指标，每天须保证呆在室外三小时以上并打卡，禁止他人代替打卡。
五，在宿舍以外的地方活动必须穿着校服，不可以磨损改造校服。
“怎么还要课外活动，好麻烦呀。”小麻花抱怨道：“我最讨厌出门了。”
戚依白把校规放在一边，对比前面两条，课外活动指标反倒是听起来更正常一些，毕竟他们一天也就一节课，宿舍楼内除了食堂也没什么别的游乐区域，不太爱动的学生大概会一直待在宿舍里，社交的机会也就大大下降了，游戏想要为难玩家也就变得困难。
至于第二三条，看似是在说学校非常唯物主义，但看看这个副本的名字戚依白就不想去信。
戚依白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可却无从查证。
她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上，她唯一的行李箱是个拉杆式的，能装不少东西，里面放了很多零食，几套换洗的衣服，还有几本书，卡牌游戏的牌，一个存了好多电影电视剧的光脑，以及自己的床单被套。
其他就基本没有提的必要了，非要说的话，她的钱包内侧有一张和宁城的合照。
……也不知道宁城这回是什么身份，脑子能不能用。
学校内没有网，几乎与世隔绝。
小麻花在宿舍里呆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恰好晚上有一节美术课，她迅速地换上校服，拉着戚依白提前去教室里找座位。
教室里已经有了不少学生，其中有几个熟悉的面孔。玩家们被分到了不同的时间段上不同的课，不过还是有和戚依白同寝室的小麻花，之前搭讪她的那个校草，以及……
宁城。
这可真是想曹操，曹操就到。
和往常一样，游戏里npc的颜值总是很高，放眼望过去就没有一个长得不好看的，还有几个熟悉的，居然是在血族副本里见过的。
戚依白和宁城隔着整个教室，和彼此对视。
“你好，你是转学生吗？很高兴认识你，你也太好看了！”戚依白刚要说话，一个npc就拉住戚依白，有些好奇似的道：“对了，你在看什么？那边应该没有人吧？”
戚依白稍稍一怔，忍不住多瞟了宁城一眼，他还是坐在那里，孤零零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却是在轻轻地笑着，仿佛是在嘲笑些什么。
在这么多玩家和npc之中，宁城依旧像是最亮眼的那一个人。戚依白很快收回视线：“窗台上的花，很好看，教室里可以养花吗？”
npc笑着道：“什么呀，那是外面树枝上的桃花，是我们院长特地培育的品种，四季都会开。”
戚依白像是有些抱歉地敛眸：“不好意思……我有点弱视。”
npc一怔：“嗯？”
戚依白的声音更加小了下去：“我眼睛不好，看不清楚东西。刚刚就发现窗边的颜色很漂亮……”
npc赶忙安慰道：“没事没事，没关系的，以后你和我们一起，我们保护你呀。”
小麻花才离开一会儿回来，就发现戚依白被人抢了，一时间大呼玩家阴险，之前那个校草也走过来要求加入他们的小分队。
老师还没来，教室里的大家都在聊天，玩家们也分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组。戚依白听着小麻花像是只麻雀似的说个不停，却再一次看向了宁城。
他们看不见他吗？
怎么会？
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看不见。是只有他一个人无法被看见，开始有很多人不能被看见？
戚依白正想着，一个梳着背头的玩家就摘了只桃花，走向了一名和朋友正在聊天的女孩。
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女孩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家都穿着校服，又是在课堂里，刹那间青涩而又浪漫的感觉油然而生。
然而，戚依白这边的npc却并不觉得，她嘀咕着：“这个人自言自语傻笑些什么？”
“可能是到了新地方不适应，比较紧张地在怎么练习和女孩子搭讪吧。”戚依白不置可否，拽住了想要说话的小麻花。
她的语气不轻不重，却打消了npc的疑虑。
“我还以为是妄想症呢，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儿。”npc摊手：“在这里得病的话，校医可不太能看好。之前有个男生就是，一直在传播鬼怪的故事，一会儿说能见到大家看不到的人，一会儿又说被鬼追着跑。明明一点伤都没有，却频繁地去找校医拿药。”
小麻花已经开始紧张了起来，她咽了一下口水：“那这个人最后怎么样了？”
“好像是猝死还是失踪了。”npc无奈：“同学太多，我也不清楚。我胆子比较小，没敢去问。”
“病成这个样子，不能被送走吗？”戚依白反问。
“不能吧。”npc摊手：“我们学校是封闭式管理，校车十天才往返一次，要是背着这个人走进城的话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戚依白了然似的点点头，还道：“希望不会再遇上这种人，我最讨厌讲鬼故事的人了。”
她看起来很认真，立刻得到了npc的感同身受：“是呀！我胆子很小，听到鬼故事会睡不着觉的。”
npc说完没多久，老师就来了。
戚依白悄悄地和她说：“以后还要多拜托你关照啦。”
“当然！为像你这么好看的小姐姐服务是我的荣幸。”npc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戚依白找了个位置坐下。
小麻花的手在轻轻发抖，戚依白问：“饿吗？”
小麻花一愣：“还好。”
戚依白答非所问：“饿就吃点东西，你一饿起来就只想狂吃注意不到旁边的人，还是提前多吃点好吧？”
小麻花慢慢懂了，她看戚依白的视线顿时充满了依赖，可怜巴巴地蹬着一双狗狗眼：“好。”
她怕归怕，仍旧把这个当成游戏：“但坐在教室斜前方的那个男生你看到没，你觉得他……”
戚依白很想戳破他的美好幻想，却担心对方的心理承受能力受不住。
再说，把这个游戏当成游戏的话也不算是有错，毕竟玩家们在游戏中的死亡不能算是死亡，最后一个活着的玩家也破解不了游戏的时候才算死亡。
换言之，对于这个游戏来说，只要戚依白能一个人活到十天后离开游戏的话，照样算是他们这一组玩家通关。
想清楚前后逻辑后，戚依白只能回：“千万要小心。”
小麻花赶忙点头：“会的会的……这设定也太刺激了，我就说怎么可能只是单纯的游戏呢。我还注意到后面那个人了，和之前的血族boss很像，不会又是你的前男友吧？”
戚依白笑：“不是。”
小麻花点点头，刚要说“我就知道”，就听她继续道：“是我那个脑瘫男友。”
小麻花：“……哦。”
她顿了顿，压低音量：“他也不能被看见呀。”
戚依白道：“现在看来是这样的，所以说不好多久后又会变成前任。”
她说这话的时候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指甲，语气别提多轻描淡写了。
小麻花感觉背后一阵凉气，回头时发现宁城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戚依白身后。
她戳了戳戚依白，戚依白却依旧是那个态度，头也没回：“上课吧，这节课学习怎么画猪，我最喜欢画猪了，因为他们和我男友总是长得那么像。”
小麻花不知道该说什么，余光发现宁城似乎还在笑，居然感觉自己被喂了一嘴的狗粮。
她只能默默回去跟着老师打辅助线，看着示例那张圆圆的猪头，感觉和自己身后那张帅脸不能说是毫无关系吧，起码也是毫不相干。
戚依白一边描绘着猪头的雏形，一边开始思考。
副本的主题是《人与鬼》，也就是说这个游戏里有两种存在。戚依白本来以为玩家是人，npc是鬼，却没想到完全与她的猜想不同。现在看来部分npc是人，另外一部分npc就是鬼，而玩家们则位于两者之间。
一般人看不到鬼，看到鬼的人在其他人的视野里就是疯掉了，并且会越来越疯，直到折腾死自己。
可玩家也能看到鬼，戚依白却没觉得自己疯掉，所以这其中的判定方法大概就是——其他人或鬼是否觉得这个玩家疯了。
目前来看，这些鬼都挺无害的，起码戚依白一直看得见，也没有被攻击。
可若是鬼意识到了自己能被看见，或许就不一定了，否则无法解释之前疯掉的那个人明明没什么事儿却总是去找校医拿药——在他的视角里，他一定是受伤了的。
但这里也有很多不同的可能性，究竟在什么情况下鬼会开始攻击人，戚依白看了其他玩家一眼，清楚自己很快就会搞明白。
npc说校车十天往返一趟，游戏提示里却说可以提前离开游戏。
看来不是走不了，而是有特别的判定机制。
……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戚依白也给自己的画作落下了最后一笔。
她画得可以说是和例图没有任何关系，歪歪扭扭的让人发笑，偏偏她自己似乎很满意，沾沾自喜地欣赏了一会儿后，把画留在了教室里。
“你不带走吗？”小麻花还以为她能画出来点啥，却没想到最后是这么一个结果，人也是有点懵的。
戚依白摇摇头：“我才不带走呢，留下来吧，或许有人会想要。”
小麻花下意识地道：“谁会想要？”
话音刚落，却见宁城走过去坐在了那副画面前，像是在细细端详。
戚依白明明也看见了，可嘴上只是重复：“或许。”
天色已晚，饭点已过，上了美术课的同学们还没吃过，所以一起结伴往食堂走。
第一天进入学校可以暂时免除课外活动，如有理由的话课都可以不去上。但其他时候，这两点都是不可以免除的，否则就需要去禁闭室写检讨。
之前和戚依白聊天的那个npc叫小九，据说是因为她在家里排行老九。她跟戚依白说了不少话，现在正在前面带路。戚依白和小麻花走在后面，校草也跟着。
小麻花只上了一节课的功夫像是经历了好多，看着校草的表情带着沧桑：“你要不还是放弃吧，别喜欢我们小仙女了，人家都说了有脑瘫男友了！”
校草脸又是一红，咬牙做口型：“关你什么事儿，我还比不过一个脑瘫？”
小麻花见劝不过，也就算了，人家就爱不撞南墙不回头，那能怎么办呢？
到了食堂，戚依白再次看到了之前送花的背头哥正和两个女孩一起吃饭。
“疯了疯了。”小九道：“你们可得理他远点，我感觉他就是妄想症。”
戚依白也没有再继续和背头哥说什么，校草和小麻花表情都有点担忧，但最后还是决定顾好自己。
游戏一如既往地没有退出键，也无法倒带重来。
每做出的一个决定都会有影响，戚依白吃得很少，但细嚼慢咽的，也没人多么注意到。
“对了，我们课上有多少人啊？”小麻花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自己喜欢的那个男生是不是鬼。
小九道：“以前是三十八个，加上你们六个转校生之后，应该是四十四个。”
四十四这个数字可不怎么吉利，起码在中文里来说。
小麻花却没在意那么多，想起自己在课上特地数了的数字是五十人，也就是说足足有六个鬼存在。
她在心里算了半天，下不了定论，正打算要去直接冒险打个直球询问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短促的尖叫声：“啊！”
是之前那个背头哥发出来的声音，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摸着手上的鸡皮疙瘩。
食堂里的气氛一窒，戚依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什么也没看到。
看来背头哥开始出现症状了，而这个症状居然是玩家们在一开始也看不到的。
小麻花一看，到嘴边的话立刻吓了回去。
不过也有好消息，她听到坐在隔壁桌她喜欢的那个男生道：“这个转学生妄想症了吗？”
她一愣，收回了自己的恐惧，抱着餐盘起身直接走到了男生面前：“我们可以一起坐吗？”
“可以。”男生应下，她羞涩地坐下。
到这个时候还能去搭讪，戚依白觉得她真是恋爱游戏的敬业玩家。
不过背头哥已经敲醒了警钟，她觉得小麻花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上心思却并不粗。甚至说，她是除了戚依白以外在这里融入得最好的一个人，也没有暴露自己。
所以戚依白并没有阻止，她努力归努力，玩家们的死活也要看天命。
“它”的目标是全人类，那戚依白也不能算是把这些玩家拉进来了的罪魁祸首，她只需要尽己所能就好，不需要给自己压力。
其他几个玩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他们或是运气好，或是还在扮演独狼，所以暂时都很安全。
只有背头哥首当其冲，让其他玩家们都警惕起来的同时牺牲了自己。
戚依白救不了背头哥，便选择敛眸不去看。
背头哥的动静越发的大，整个食堂都在看着他，却没有一个npc上前做些什么。戚依白为不暴露自己，只能活动了一下手上的链子，像是随意地扫过宁城所在的位置，意有所指地道：“好吓人。”
这话像是对桌上其他几个人说的，但是真正该听到的那个人却听到了。
戚依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见宁城身影一闪，背头哥就不叫了，慢慢冷静下来，捂着胸口回到了餐桌旁。
有个npc声音稍大地说了声：“一个人吃饭还大吼大叫的……这个转学生有点问题啊。”
背头哥一惊，看向自己身旁的两个女同学。
她们依旧笑着，却叫他不寒而栗，最终他连滚带爬地坐在了另一桌去，在其他人看怪人的视线下一连吃了三个干馒头，差点把自己噎死。
戚依白那边没有再关注她，宁城此刻已经端着餐盘坐在了她旁边本来是小麻花的位置。
小九还在一直说话，她的性格和小麻花有点像，只不过小麻花还算有分寸，她却是真的一张嘴就停不下来。
只可惜这些车轱辘话怎么也进不了戚依白的耳朵，她只能听到宁城邀功似的问：“白白，我干得怎么样。”
戚依白没回，就听宁城又道：“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要是怕的话，我把其他鬼全都杀掉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