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知恩图报
还是族长实在是看不过眼，痛骂了一通春草叔伯和爷奶，这才草草把人葬了。
人死了就死了，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
春草借来的那些银钱，根本不够给两个人看病拿药。
春草娘自然知道自己家里是个什么光景，当家的不在了，他们连口饭都要吃不上了，还治什么病？
可幺儿还小，他得活！
便让春草抱着小弟去看大夫，只要儿子活了，她便是死，也能瞑目了。
那时，春草别无选择。
她甚至连哭都不敢哭，带上家里所有的银钱，背上小弟，就往镇子上赶。
万幸的是，看诊及时，一剂猛药下去，高热退了。
不幸的是，她身上的银钱刨除掉给大夫的诊费，也只够买这一副药。
春草记得很清楚，那一天，阳光很刺眼。
背着小弟从医馆里出来，阳光把她的眼睛刺的生疼。
她把家里所有的银钱都带上了，娘在家，就只有等死的份。
可现在，这些她拼尽全力筹来的银钱，也只够救活小弟，仅此而已。
浑浑噩噩走在街上，春草脑子里乱糟糟的。
有血肉模糊的爹，有面色惨白的娘，有声声叹息的爷爷，有频频落泪的奶奶，有高热不退的小弟，有冷嘲热讽的伯娘，有嫌他们晦气的婶娘
最终画面定格在老大夫深深叹息的面容上。
“丫头啊！你弟弟这个情况，少说也要吃上三副药才能好转，今日这一剂只能退热，不能根治，若不及时服药巩固，恐怕还会再反复发热啊！你弟弟年纪小，真到那时，可就不好办了。”
乔斯音第一次见到春草的时候，就在那天。
那一天，她成了春草绝望无际生命里的那束光。
春草麻木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她能做的全都做了。
家里还欠了一屁股债，娘和小弟，依旧没有活路。
路过镇子上花楼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卖孩子的男人。
他卖的是闺女。
这年头，走投无路卖儿卖女的并不稀罕。
只不过，大多卖的都是女儿罢了。
有卖到富贵人家当丫鬟的，也有卖到花楼里的。
像他们这样的底层百姓，想要把女儿卖到富贵人家当丫鬟都是奢望。
大多被卖的女子，都是进了这花楼。
当春草看到老鸨子递到男人手里的那袋银子时，她心动了。
都已经没活路了，去哪里，什么下场，又有什么区别？
她的脚步开始不受控制的往老鸨子跟前挪。
被她背在背上的弟弟在这时轻轻喊了句：“姐。”
这声姐，让春草瞬间泪流满面。
他们家再苦再穷，她爹娘都从未动过要卖掉她的心思
可如今，她爹没了，她的家也要没了啊！
除了自卖自身，春草想不到任何能够救娘救弟弟的办法了。
也是在这时候，乔斯音的马车从镇子上经过。
那时的春草一脸麻木的背着弟弟站在路中间，任凭车夫怎么喊都一动不动。
若不是车夫勒马及时，这姐弟俩恐怕早就丧生在马蹄之下。
那时的乔斯音五岁。
虽年幼，却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疾苦的大小姐。
出身将门，自小便见惯了生死。
一看春草脸上的神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没有多问什么，还拦住了想要训斥他们的车夫，央求阿姐抱她下来，来到两人面前。
这一刻，云泥之别被比对的淋漓尽致。
一身破烂麻衣堪堪蔽体，身形瘦小黝黑，脸上满是麻木，赤着脚呆呆站在那里，背上还背着个更加瘦小，眼睛都睁不开的小娃娃。
而从马车上下来的乔斯音，身着华丽锦缎，衣裳璀璨夺目，面容粉嫩白皙，脚上踩着精致的绣花鞋。
缓步来到两人面前，突然就变了脸。
一个用力把人推倒在路边，冷哼一声，满脸嫌恶。
而被她推倒的春草什么都不敢说，甚至连头都不敢抬，只敢抱住弟弟不住的往后缩，直至缩到墙边，浑身直颤。
路人对这种场面同样习以为常。
只会感叹是那俩小孩不长眼，胆敢挡了大家小姐的路，只是被推倒，已是万幸！
要知道，可是有人曾经因为躲闪不及，挡路而被生生打死的。
人的命，最是贱！
死了，便死了
推开了碍事的，马车继续前行。
而缩在墙边的春草，却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哭的撕心裂肺，一双红彤彤的眼睛还死死盯着远去的那辆马车。
有人心软，上前去劝：“走吧！在这儿哭什么？没得浪费力气，人只是推了你一把，又没要你命。”
有人不耐烦，朝她怒骂：“滚远点哭！晦气！”
哭声戛然而止，春草吃力抱起弟弟，头也不回的出了镇子。
没有回家，而是绕道去了那个有游医的村子，把人请到了自己家。
马车里，乔斯兰看着闷闷不乐的妹妹，叹了口气。
“不是已经把钱给了她吗？怎得还是不高兴？”
乔斯音闷闷道：“阿姐，她很可怜，我在她眼里，看不到一丝生的希望。”
乔斯兰把她抱在怀里，声音很轻。
“这天下，可怜的人太多，太多了，音音，你救不完的。”
五岁的乔斯音执拗的看向阿姐。
“能救一个是一个，最起码，刚才的那个，就很需要我们救，不是吗？”
原来，在乔斯音推春草的时候，还把荷包塞到了她怀里。
荷包里，全是铜板和碎银子。
那些，本来是三夫人特意让她们带上，用来打赏下人的。
而乔斯音和乔斯兰那一趟，是去庄子上摘果子的。
也正是因为乔斯音的那袋银钱，才救了春草的娘和小弟。
也才让她还有一个家。
春草是个知恩图报的，等娘和小弟痊愈后，就踏上了去寻恩人的路。
当乔斯音再次看到她的时候。
那时的春草很惨，很惨。
尤其是那双脚，连双像样的草鞋都没有，走了那么远的路，血肉模糊，已经不能看了。
唯有那双眼睛，明亮，倔强。
见到乔斯音后，春草就直直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拿出临行前请族长写下的卖身契，递了过去。
“小姐，从今往后，春草就是您的人了，求您不要赶春草走，春草一辈子给您当牛做马。”
这便是乔斯音同春草之间的缘分。
后来，春草问过乔斯音。
“小姐，您当年为何会救奴婢？”
乔斯音耸肩：“日行一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