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盈佳网吧

    极端的环境下，人们求生的本能往往会战胜世俗的束缚，何况在当前的形势下，世俗的束缚也已失去了约束力。在一番讨论后，众人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将两具尸体搬进冰柜。

    既然决定要搬，那便是晚搬不如早搬，拖得越久，搬起来要克服的心理障碍也就越大。搬运任务毫无疑问地落在了刘成杰、梁鹏飞、郭良三人身上。见三人仍在迟疑，孙子涵上前表示帮他们一起搬，杨明月还到两名死者的卧室中拿出床单包在了两名死者身上，刘成杰等四人这才硬着头皮将尸体搬进了冰柜。在整个行动中，别墅内七人中的女性整体上表现出了远胜男性的理性和果断。

    抽了根烟恢复平静后，刘成杰说道：“昨天沈雨婷讲出了王雪晴的往事后，至少我们都还活着，无论是不是和这个有关，我想我们都应该努力争取。所以今天是不是该由谁来讲讲齐浩然的往事？”

    众人听后认为此言有理，均表示赞同，并纷纷将目光转向了齐浩然的三名高中同学。

    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只见孙子涵缓缓说道：“梁鹏飞所说的他坑过不少小姑娘，也包括我。”

    梁鹏飞似是对此事略知一二，便问道：“你说的是不是2018年世界杯那阵的事？”

    孙子涵道：“是啊，还能是什么事，不就是那时候不懂事，网赌加网贷被齐浩然给坑了么。我记得那时你也在场，只不过没和我们在一起。”

    梁鹏飞道：“我当然有印象，我也没想到能在盈佳网吧又见到你们，我还找齐浩然借钱来着，他也没理我。”

    孙子涵道：“当然不可能借给你，要你的裸照有个屁用。”

    众人听得两人的对话，加之对齐浩然有限的了解，再次隐约猜出了事情的大概。刘成杰忽然说道：“等等，你们说的盈佳网吧是北三路的那家吗？”

    梁鹏飞道：“是啊，还能是哪家，赌球的都去盈佳，就在16中附近，怎么，你也去过吗？”

    刘成杰没有回答梁鹏飞，却转向孙子涵问道：“你要讲的事是不是发生在2018年6月30号？准确地说是7月1号凌晨？”

    孙子涵道：“我记不清了，大概是这个日期，也确实是凌晨，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那天你也在场？”

    这次刘成杰却问向梁鹏飞：“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世界杯是哪两队的比赛？”

    梁鹏飞道：“这个我绝对记得，晚上是法国对阿根廷，凌晨是乌拉圭对葡萄牙，这天的两场比赛应该是热度最高的了吧，一大堆巨星。”

    梁鹏飞兴致勃勃的神情似是回想起了当年热闹的场景，但那却是刘成杰不愿再回想起的梦魇。读研之后，生活步入正轨的刘成杰已逐步摆脱了赌博的困扰，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未曾想在此时这般难以想象的情境之下，当年的往事竟以这样的方式再度浮现。

    “原来，那天晚上网吧里那几个同龄人竟是他们！”刘成杰心道。

    见梁鹏飞和孙子涵面露疑惑，刘成杰对二人说道：“我们四年前曾见过面，只是不认识对方，这确实很神奇。”

    2018年6月30日，盈佳网吧。

    盈佳网吧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没有高端的配置，也没有整洁的环境。刘成杰在读高中时，便时常光顾这家网吧，当时刘成杰便注意到，不同于大多数网吧的顾客以年轻人为主，来到盈佳网吧上网的人大多是上了岁数的中年男子，玩的也不是寻常的网游，而是棋牌类的游戏，偶尔也有人玩私服。这些人一坐就是一天，甚至有些人像是常年呆在网吧里一样，至少刘成杰每次去都会看见他们。有时这些中年男人还会三五成群坐在一排一边玩一边说着刘成杰听不懂的话，像什么“连庄”、“连闲”、“补天”之类的，后来刘成杰懂了，他们玩的是传说中的网络赌博。

    后来，到盈佳网吧网赌的人越来越多，除了那些玩百家乐、骰宝、炸金花、德扑的中年男人外，陆续也来了些赌球的年轻人，再后来不少买彩票（主要是高频彩）的彩民也慕名而来，在网吧里一边投注一边交流心得，那时的盈佳网吧好不热闹，与其说是家网吧，不如说是赌场更为贴切。来这里单纯玩游戏的年轻人始终也有，但并不多，很多人来过发现这里不太对劲后便不再来了，能坚持来玩游戏的恐怕只是相中了这里低廉的网费，上网两块钱一小时，若是花30元开个会员便能上网20小时，这是刘成杰读高中时的价格，现在每小时要涨到四元，但依旧比其他网吧便宜。

    多年以后，在刘成杰熟悉了各种网赌的玩法之后，他分析盈佳网吧之所以这么受赌徒欢迎，有多方面的原因，包括网费低廉，店名吉利等等，但刘成杰怀疑关键的原因是网吧老板多少有点门道，甚至搞不好就是某个网赌网站的某级代理，即赌徒口中的“狗代”，这样一来，很多事情便能解释得通。

    刘成杰印象深刻地记得当年他在盈佳网吧通宵时那些中年赌徒的精神状态。在通宵之前，机位前放上一两盒烟，一包瓜子，一大瓶水便可以鏖战一宿，若是有外卖员来送烤串和啤酒，那多半是赢钱了。到了后半夜，网吧里浓烈的烟味、泡面味与脱鞋的人的脚臭味混杂在一起，极其酸爽，也唯有物我两忘的赌徒才能不为所动。正因此，盈佳网吧鲜有女顾客光顾，而四年前孙子涵来到网吧，便给刘成杰留下了一定的印象。半夜里网吧内除了味道难闻，声音也是极其嘈杂，赌徒们在投注出了结果后便大喊来宣泄情绪，但各喊各的也是互不干扰，特别是赶上足球的重大赛事时，赌徒们便边看直播边下注边喊，他们不喊“好球”，而喊什么“漂亮，半大65过了（半场角球数大于6）！”虽然很多人下的注是相反的，但仍是互不干扰各喊各的，偶尔有玩网游的喊什么“主道封烟”、“开大干他”之类的便显得很不合时宜，往往会被那些中年赌徒们呵斥道：“那几个玩游戏的小子小点声！”

    刘成杰后来也逐步涉猎了网赌，但通宵时也不会一直赌，也会网游戏和看电影，偶尔也会喝上三五瓶啤酒，每当几瓶酒下肚，困意袭来的刘成杰在这样嘈杂而难闻的环境中看着周围这么一群人，便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仿佛从无尽憋屈的现实生活中抽离出来而置身于另一个世界，高中时的焦虑大学时的迷茫工作后的碌碌无为都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体验只有四个字：醉生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