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族兄
陈旧的木门紧闭,被风雨侵蚀的院墙不高,却也阻断了姜妤探寻的目光。
她正在邻居门前踌躇着,单薄的木门忽地“吱呀”一声由内而外被人打开。
而院中景色也随之映入眼帘,里面的陈设简单和她所住的院子并无不同。
只是庭院久无人居住荒芜一片,墙角的那棵高大枇杷树已是院中唯一一抹亮色。
不,还有他。
面前这人虽衣饰简单低调,但那张脸却是难掩的俊朗,只可惜脸上那狰狞的疤痕看着有些吓人。
姜妤没想到他竟是今日在巷口问路的那个男子,一时怔然。
“姑娘有事?”男子率先打破了平静。
“我想问问郎君有关昀郎的事。”
听到她的称呼,男子微不可察地挑动眉梢,语调微沉:“薛令昀?他死了。”
姜妤不由蹙眉:“郎君莫要同我说笑。”
见她不信,男子侧身让她进院:“院中石桌上摆放的便是薛令昀母亲的遗物,你可亲自探看。”
虽是早已料到的结果,但姜妤却莫名的有些失落。
半晌,回过神来:“他母亲的遗物?那他的尸骨何在?”
“不知。”男子想了想,又道:“寡母去世,他精神恍惚失足落入江中,没有找到他的尸骨。”
“你是谁?与薛令昀有何关系?”
“我是他在青州订过亲的未婚妻子,姜妤。”姜妤敛眉欠了欠身子:“今日叨扰郎君了,我还有一问,他是在哪儿出的事?”
“未婚妻?”闻言男子垂下眼帘,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
“江州。你既然是薛令昀的未婚妻,那他母亲的丧仪便拜托你了,你的身份比我更适合处理此事。”说着转身取来了桌上的包袱,不待她开口回应便交到了她手上。
男子说罢便合上门,显然是不打算再与她交流。
姜妤消化着薛令昀去世的消息,抱着包袱回到了家中。
包袱不沉,姜妤打开一看发现只有几件粗陋衣物和一个不大的瓦罐。
结合薛母去世的消息,那瓦罐里装的是什么已不言而喻。
“姜妤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呢?”姜妤低头看着桌上的东西,不禁喃喃自语。
“算了,既然他已遇难,那你我当年的约定便提前作罢。”姜妤叹息着从梳妆台下的暗格中取出一张泛黄的信纸:“你的信我也无法帮你转交给他了。”
说着便举起烛台,烛火明灭不定,眼看着火焰就要舔舐上信纸一角,姜妤手上动作一顿。
“念在你当年帮我解决身份路引的情份上,我再帮你一次,且去江州看看再做决定吧。”
说完又收起信纸,靠在窗前沉思起来,江州离京城不远,不如跟着苏月凝一同前往,也省去了路途上遭遇贼寇的风险。
可苏家明日便要启程,她若走了等宋铭他们从狱中出来,寻不到她便会把气撒到阿芷一家身上,她们定然凶多吉少。
但蔡婆婆年迈,即便她能说服苏月凝带上她们赴京蔡婆婆的身体也吃不消。
更何况阿芷她们的家宅亲友都在泰昌,去了别处又要如何生活呢?不成,眼下她还不能走。
还是把宋铭一事解决了再离开,独自前往江州吧。打定主意之后姜妤心头一松,收拾一番便解衣睡去。
第二日一早,姜妤便收拾妥当出了门,准备去城门口看看。
城中百姓早早得知了苏家要在今日离开的消息,也都放下家中琐事赶来相送。
姜妤穿过人群,听着不时飘进耳中的赞美之辞,心中百感交集。
这场景,几曾何时她也经历过,只是那次她并不在人群之中,而是被簇拥的那一方。
不过那已是很久之前的记忆了,久到她都忘记了当时的情景是否也如今日这般和乐。
很快,姜妤便收回心绪,目光落到了苏家车队旁的苏月凝身上。
不同于之前在苏府时的随性,她今日特地梳了簪有珍珠翠玉的同心髻,化着时兴的珍珠妆面,身穿一件牙白抹胸外搭浅藕荷色对襟褙子,下着洛神珠色百迭裙。
行走间莲步款款,端地是一副温婉大方的大家闺秀模样。
不过所有的沉稳大方都在瞥见姜妤身影的那一刻破了功,在苏县令看不到的角度对姜妤欢快地摆了摆手。
两人虽相处不多,但脾性颇和,想到今日一别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姜妤心中一阵失落。
苏月凝见状,俏皮地眨了眨眼,还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姜妤看不明白的动作。
见苏县令与周围人快要话别结束,姜妤也收起心中离别愁绪对着苏月凝摆摆手,使了个眼色。
待苏县令与百姓说完回头便只看到了一个低眉垂目,分外温婉的苏月凝,只有她鬓边的珍珠步摇可疑地晃了晃。
待苏家的车队走远,姜妤才随着人流散去。
只是她并未回家,而是赶去询问丧事办理相关事宜,待安排好薛母的丧事用度已是酉正时分。
在外跑了大半天,姜妤已是疲惫不堪,本想休息却又辗转难眠。
不为别的,正是这丧仪之事。
怪不得薛令昀那族兄不想负责这丧仪之事,薛母虽因客死他乡被允许火葬减免了一些繁琐步骤,但剩下的事情也足以令人头疼。
费力不说,更是费银钱,奔走一天她的积蓄已用了七七八八。
劳累了几日,薛母的事总算是安排妥当,姜妤这才有时间考虑对付宋铭的事。
那宋铭自从她与苏月凝交好之后便如苍蝇见了肉一般,时不时派人送她些首饰糕点来,不过又比周虎夫妻聪明些,知道她与苏月凝交好并未冒犯过她。
见她将东西丢掉也不恼,仍旧隔三差五的送东西过来。还因为他这招惹的行为,闹得他那夫人赵氏曾上门来找她宣示主权。
宋铭虽然在蔡婆婆等人看来不可得罪,但姜妤却不惧他,她想让宋铭消失自有千百种方法。
宋铭不难对付,难的是他背后的势力。
宋家身为泰昌首屈一指的大家族,连苏县令都不敢与其为敌,其他三大家族加起来也难与宋家抗衡,从中便可瞧出宋家的可怕之处。
只是宋铭虽然是宋家旁支却颇受宋家看重,她今日得罪了周氏与宋铭,要想永绝后患还是要从宋家下手才行。
姜妤一边想着,一边给廊下的蔷薇花修枝。
听闻宋家祖上是花匠出身,靠着青州得天独厚的天时地利靠种植本土牡丹发了家。
但种植技艺粗浅也无秘技传家,三年前在泰昌不过寻常富贵人家,比不得族中多出读书人的薛家有话语权,更比不上贩粮卖酒的赵家富有。
能有今日全靠三年前寻得一个培育牡丹的好手,借色如白玉的牡丹新品和朝中大臣牵上了线才有了资本在泰昌作威作福。
时人爱花,当今太皇太后更是爱牡丹成痴,朝中不知多少大臣费尽心思,只想寻得一株珍奇牡丹进献宫中来换取似锦前途。
从这牡丹出发她倒是有一个既不得罪宋家又能除掉宋铭的法子。
她手上倒是有不少牡丹珍品的培育之法,拿出一个来换宋铭一条命宋家定然同意。
只是财不露白,谁知她拿出秘方之后宋家会不会翻脸把她交给宋铭呢?此举不妥。
并且姜妤隐隐觉得宋家能有今日必定不止靠这牡丹,若她猜测不错,便能借机将这称霸泰昌的宋家连根拔起。
只是她一人之力终究难办,还需有个帮手才行。若她推断无误,他此时应该也要到泰昌了。
就看他这东风能否助她一臂之力除掉宋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