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击鼓鸣冤
只是闻人玉的喜悦还没维持多久,就被云月笙的话狠狠震在当场
“既然大人就是那位柳之,那本宫也就不隐瞒了,想必大人也略有听闻当初十几位朝廷命官诡异身死之事吧,此案其实牵扯着连山岛一桩怨煞案,当时本宫亦身在其中,那怨煞。。便是红娘”
“怨煞!”闻人玉脸色突然就变得难看起来“她。。。死了?”
男人薄削的唇有些颤抖,完全不敢相信事实,却又不能不信
接下来云月笙给他讲述了,红娘卖入青楼,被发现体质特殊,被人烹食的全过程
“本宫也只与她说过两句话,只知道她似乎心里有个人,一直留着那人送她的簪子,那簪子上刻着柳之二字。后来她遭遇不幸,本宫将簪子借来引九方翊上钩,就将此物一直留在了身边。”
云月笙觉得也许是冥冥之中皆有定数,这簪子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闻人玉手里
男人听完一切,脸色比云月笙这个病人还要白上三分,眸光惆怅沉痛
“既如此,多谢殿下告知,下官打扰了,请恕下官告退”
“大人节哀”
云月笙事到如今也只能说这四个字,她当初知晓红娘的事时,红娘已在局中,没有回头路,就是云月笙想救也救不了
按理说这怨煞之术并不应该是红娘这样的平民百姓能知晓的,且老鸨给各个达官显贵售卖禁肉使其全部身亡这事也太离谱
老鸨是怎么知晓红娘体质的?为何那些官员里没有一个生还?难道都想延年益寿想疯了,连点疑虑都不曾有?
此时再回头想想,这事疑点颇多,像是暗中之人除了云月笙,还有另外的幕后推手在操纵全局
闻人玉失魂落魄离开了应王府,他手中还握着一支赤金簪,男人将簪子尖头狠狠压在手心里,刺得满手血污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的理智
他低头看了一眼熠熠生辉的首饰,眼中闪过痛色,都是他害了红娘,都是他愚蠢没认出她,没有在最后一刻拉她一把
闻人玉为官清贫廉正,即使是当年也已经做到了刑部侍郎的位置,也依旧是四壁空空,家里除了些许过活的碎银,其余俸禄都全部补贴给了穷苦百姓
这簪子算是家里唯一的值钱物件,是他的母亲留给未来媳妇的,闻人玉与红娘青梅竹马,两家大人的关系也是不错,便早早定下了娃娃亲
只是闻人玉却对这门亲事持反对的态度,他一心扑在报效国家上,并没有心思困于儿女私情,于是便央求着母亲去退亲,别因此累了红娘的名声,害她嫁不出去
谁知他母亲退亲没退成,红娘居然自己找上门来
“柳之,你说清楚为何不娶我?你不喜欢我?”
红娘那时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且家境并不富裕,以至于她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特殊体质,只是性子比一般小姑娘跳脱离谱些
闻人玉也是因此才会再三与她保持距离,红娘不懂事,他却不能误了人家清白姑娘
“胡闹!你一云英未嫁女,怎么能张口问这些”
男人严厉的呵斥让小姑娘不满瞪了他一眼,闻人玉自小就如此,说好听点是知礼,难听点就是迂腐书读多了,满肚子都是那点规矩,规矩大过天
“我看你这模样也确实不用成亲,直接当人爹算了”
闻人玉闻言嘴角抽搐,小姑娘说话是越来越离经叛道了。他语重心长的劝解
“在下即将启程去岭南外放,此去山高路远,实在耽误不起姑娘,姑娘还是早些另谋良家,免得误了终身,才是在下的不是”
红娘听闻闻人玉要去偏远的岭南,眼中先是闪过不舍,然后渐渐变得坚定,像是暗下了什么决心
“你只需回答我一个问题,若我自愿陪你去岭南,你还想退亲吗?”
小姑娘音色决绝,湿漉漉的眼中含着绵绵情谊,她自小就爱慕端方持重的闻人玉,自然是知道他的理想抱负,闻人玉身无靠山,又过于秉直,所以为官之路艰难
可红娘并不在意荣华富贵,只在乎闻人玉到底心里有没有她
“你若心里有我,我不在乎道途艰险,我可以、、”
“没有”男人的嗓音清淡雅正,却如利剑般活生生刺进红娘心里
“姑娘于在下而言只是世家故人,在下对你只有兄妹之谊”
红娘眼眶瞬间通红,满脸的不可置信
“闻人玉!你我相似二十载,我父亲多番为我择婿我都不肯,我等着你一路会试,中榜及第。这么多年,最后却等到你一句兄妹之谊就打发了?你。。你真是薄幸寡意,无情至极!”
小姑娘满眼泪水的往外冲,哭得伤心欲绝
闻人玉望着红娘远去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愧疚,却并没有去追。
红娘与他自小相识,到底是有些情谊的,若是娶她回家两人大概也能相敬如宾,和和美满
只是闻人玉那时受斥与殿前,宋家刚刚被满门斩首,他也是丢官罢黜,闲置在家
“玉儿,红丫头怎么哭着跑出去了?你也不知道说话温和点”
赵氏慢吞吞走进来,面带的忧愁。闻人玉心疼母亲那张皱纹满布的面容,一边耐心搀扶她进屋一边交代
“娘,如今风雨飘摇。红娘的父母爱她如命,嫁到咱家怕是要吃不少苦,还是别耽误人家了,还有您,我已经租好马车备好银两,明日便送你回岭南老家大哥哥处,那里虽然清贫,但有儿子给你准备的傍身钱,您也能安享天伦了”
“那你呢?你不同娘一起走”赵氏惊诧于闻人玉的安排,她这个儿子及其孝顺,是断断没有将她一人抛开的道理,如今这样安排,她担心闻人玉是即将遭遇些什么
闻人玉面上笑得风轻云淡,柔声安慰赵氏“儿子在京都还有些差事没有交托,娘你先走一步,这样我也能安心些,等办完这件事,我就来老家找您。”
家里一向是由闻人玉做主,赵氏虽然心里忧虑,却还是答应下来
“也好也好,娘年龄大了,脑子总是时而昏沉,不太清醒,就不留在这给你添麻烦了,不过你得记住,要保全自身安全,娘在老家等你”
“儿子明白”闻人玉含笑点头,眼底却闪过一丝愧疚
他终究是要做那不孝之人,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他也只能但尽人事,努力保全母亲。至于陪伴,他给不了赵氏了
闻人玉像往常一样照顾赵氏休息,没有让母亲察觉一丝异状,此日一早,他安顿好自己的母亲,便踏上朝晖去了皇宫
男人一身赤红官袍跪在了宫门外,一遍遍敲响登文鼓
“前刑部侍郎闻人玉有冤情呈上,请柬陛下!”
鼓声响彻整个皇城,连宫门口都驻足了不少百姓,文武百官看闻人玉的眼里有不屑,也有叹惜
闻人玉无用质疑是个好官,就是为人一点也不懂得变通,也不是不懂,是不愿。不愿意应和奉承,曲意逢迎
宋沐是闻人玉的恩师,若没有宋沐亲自点将,一路帮扶,以他那得罪人的性子,别说坐稳刑部侍郎的位置,怕是早不知得罪了什么人,死了几回了
所以闻人玉今日一定会来,不管于情于法,他都没有办法做到袖手旁观,即使被罢黜,他也会为此事追查到底
“宋氏一案疑点颇多,臣奏请陛下派人追查宋世杰下落,肃清原委,还天下百姓一个公道!”
南朝惯例,登文鼓前无冤情,此鼓一响,必定是要上殿琢问清楚的
这次闻人玉敲了许久,却也不见有人来传召,只是有受过他恩惠的宫人悄悄前来劝诫
“大人还是别在这触霉头了,太后娘娘在内殿发了好大的火,还摔了折子。您若一意孤行,怕是会降下重罚!”
“多谢公公提醒”
闻人玉手持诉状站起身,宫人以为他是要离去,笑着去搀扶他。他却步伐坚定的再次上前敲响登文鼓
“臣请柬陛下太后,我朝律法,凡敲响登文鼓,必得彻查询问,难道太后连老祖宗的法度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男人明明只是文弱书生,眼底却坚毅决绝,许多武将看在眼里都佩服不已
宫人佩服之余也是满心的为他着急
“诶呀!闻人大人,你这又是何苦呢?宋家一案太后已有决断,你再执拗下去,可不止是丢官罢爵的事,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闻人玉用尽全力重重敲击鼓面,唇角勾起一抹随性的笑意
“在下生死无惧!”
“闻人大人好气魄啊!”苏嬷嬷领着几位内侍走到此处,她一个眼神,内侍们便一拥而上,将闻人玉按着死死跪在地上
“太后娘娘口谕,大人废黜之身着官袍招摇过市,是为逾制。大人若脱去官袍离开,娘娘便念在大人往日功绩放大人一马,若是执意忤逆,便按大人口中‘律法’,仗责三十!”
苏嬷嬷言辞冷厉,周遭空气都冷了三分。那位来劝诫闻人玉的宫人吓得埋首跪在地上,腰都直不起来
上首的人是太后亲信,莫说是宫人,就是文武百官,轻易也不敢得罪与她
偏偏闻人玉毫不畏惧苏嬷嬷的威慑,一步也不肯退让“太后娘娘如此行事,不怕寒了天下忠良的心吗?”
男人试图甩开身上的重量无果。他空有满腹经纶,却手无缚鸡之力。只能硬生生抬起被掐住的头颅,音色高亢有力
“下臣闻人玉,愿领罚!”
苏嬷嬷摇摇头“啧,冥顽不灵,来人,行邢”
远处宫门围满了看戏的百姓,众目睽睽之下,苏嬷嬷不好将人强行拖走,但既然闻人玉不肯自行离去,那便把他打到不能言语便是,三十大板连身体强健的武将都受不住,何况是这样的白面书生
内侍都是皇宫惯会用刑的老人,一板板打下去,地上的闻人玉痛到脸涨得通红,脖间青筋暴起。
汗水打湿了轻隽的面相,狼狈至极,音色也颤栗不堪
“臣闻人玉。。请柬陛下,宋氏大冤呐!陛下,求陛下明察!”
“再重点,咱们的闻人大人还有力气喊得出来就是你们失职了”
苏嬷嬷站在台阶上,冷漠的吩咐手下人,内侍不敢懈怠,手上一下比一下重
“宋氏蒙冤,佞臣祸乱。。祸乱朝纲。。”
闻人玉音色越来越弱,却没有停止诉说。苏嬷嬷听着闻人玉口中的‘佞臣’二字,眼底划过暗芒,这话要是让太后听见了可不得了
她朝行刑的人使了个眼色,看向闻人玉就像在看死人。那人看懂苏嬷嬷的意思,手中使出全力
闻人玉瞳孔骤然收紧,疮痍的手指刮过地面,留下一道五指血痕,身上板子似乎打在男人的五脏六腑上,痛得他几乎快要昏死,闻人玉很快意识到,太后这是想要他的命呐
可是太后能堵得住他的嘴,难道能堵得下全天下人的嘴不成,如此暴政,迟早有一日,会反噬自身
“陛下!”男人这一声叫得撕心裂肺,惨绝人寰,喊完便脱力倒在地上,气息微弱,脸色发白
“不知所谓”苏嬷嬷并不关心闻人玉会不会死,看着男人身上渗满鲜红的血迹,她凉凉警告道
“大人若还想有命过活,最好不要在试图激怒太后娘娘”
闻人玉闻言眼底闪过不愤,他试图爬起身,但身上实在太痛,连动一下也做不到,
好不容易挪动一下,也满脸的痛苦
苏嬷嬷暗暗惊讶于闻人玉的意志,受了这么重的刑罚还能不屈服的,也是少见。
不过板子也打了,闻人玉该是没有力气再折腾了,她如是这样想,便不再管这里的事,回内殿给太后复命去了
看着一大群人走了,角落畏畏缩缩的小宫人上前扶起闻人玉
“大人还好吗?需不需要奴才找人送你回家”
闻人玉半颌着痛苦的眸子,目光略过宫门前围拢的百姓,淡然摆摆手
“我不走,今日就算不能觐见陛下,我也要让天下百姓看看,宋家的冤屈,当政者的不仁! ”
小宫人摇摇头,长叹一口气
“哎!大人何必如此,那些只是普通人,不会关心朝政,也不会关心是否有人蒙冤,他们只是当做一件稀奇事在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