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孩子(一)
而且他哪里有什么变化?要说变好看,他盯着娇妻完全暴露在霞光下的笑脸。
果然她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眼神也有些闪烁了起来。顾叙看在眼里不动神色。
去时话不多,回来就更沉默,边长曦脑海里闪现的都是苏沉思下意识护着小腹,整张脸都柔和下来,闪耀着母性光辉的模样,而武大郎从头到尾嘴巴几乎没合拢过,那个外粗内细的汉子,居然有一天真的笑得像个傻大个。
顾叙酝酿起来的气势霎时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别哭啊。”他就见不得她哭,以前就这样,现在更是舍不得。
半个月后,一切事宜都运转起来,井然有序,上层才略略能放开手。
一整天的心情都有些莫名的烦躁。
轻微的冲击力让白鸽惊飞,顾叙翻过手让谷子洒落,转头目带疑惑地看着她,边长曦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你没发现吗,你越来越好看了!怎么办,我要不要有点危机意识,说不定哪天你就被人抢走了。”
“什、什么为什么?”
顾叙就看见她果敢坚决的眼神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她带着牛奶在农场里溜达,照顾着角落里一小块种着棉花的田地。
边长曦逐渐醒悟过来,一直逃避的问题也清晰起来。
她眨眨眼,伸手推了推他:“今天我不想……”
他脸上丝毫未显,对向自己鞠躬问好的人略略颔首,做电梯来到楼上,一群人围着不知在说什么,见他来了,邱风笑笑着说:“有喜事了。”
所谓明眸皓齿,所谓玉容凝脂,她才是越来越美了。
现在的生活这么美好,如果发生那样的事她会崩溃的,她会绝望的,她怕自己其实还是个怪物,更怕自己的孩子是一个不正常的存在。
身体变成和丧尸差不多的存在过,谁知道有没有留下什么隐患。她只要一想那个可能,就头皮发麻浑身战栗。
两家住得不算远,只是谁都没有边长曦那么空闲,那两口子哪天不是忙得团团转,苏沉思又是冷清的性子,彼此之间就没有什么走动。
边长曦就掉了几滴泪,也没真哭,她心里有压力,不知道该怎么还真有点不敢说,这时顾叙问了,她揪着他的衣襟闷声问:“我担心什么你难道不知道?”
顾叙看着她神色变化,多少就猜到她在想什么。
勇敢,坚强,迎难而上。
她如果一直这么逃避,无非两个结果,真的让顾叙绝后,或者让别的女人做他孩子的母亲。
他顿了顿,“当然,如果你还是担心,我们就不要孩子,我们可以去收养孤儿,或者从老武他们的孩子里领一个回来,或者就完全不要,我有你就够了,你有我也够了,末世里本来就有说不尽的变数,养孩子负担重得很,我们就两个人也轻松快活。”
他又不是死人,多几次就能察觉出来,况且出现在她嘴里的气味也告诉了他真相。
兴许是日子过得太如意,又或者是夫妻生活的和谐美满,她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柔媚,红艳艳的嘴唇比果冻还诱人,肌肤也越发好到令人心醉神驰。
邱云就装傻笑。好不容易才天下太平,正是放开手玩玩的时候,谁乐意给自己找个女人绑住?反正他是不干的。
孩子的力量就那么大吗?
顾叙沉默了一下:“我用精神力检查过,你的身体一点问题也没有,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这有什么稀奇的,大冬天大家伙都窝在家里,男男女女困在房子里,能干什么?我看着我们基地再过几个月就能迎来一大|波新生儿了。”
后面的话顾叙没怎么听到了,漆黑英挺的眉毛微微上挑,然后就向下压了压,心神倏忽飞到其他事情上去,又仿佛感到一丝困扰。
夕阳在他黑色的风衣上镀了一层辉光,仿佛一团温柔的火包裹着一块黑曜石。挺立的领子将他的脸容衬托得更为棱角分明,特别的有气概。他微微侧着头,刚毅的眉峰落下阴影,夕阳在他眼里跳跃,手微微举着,一只白鸽子站在修长的指尖低头啄食。
顾叙哭笑不得,难道他一个首领的位置还不如一张好脸吸引人?
他故作轻松的话语让边长曦哽咽住。刚才都没哭,她听了他的话却止不住眼泪。
“好。”
边长曦眼神闪躲:“那个,我只是觉得还不到时候,气候这么差,你又忙……”
顾叙若无儿女,最近几年还好,但十几二十年后,问题就会越发严峻起来,当然他可能找出另外的出路,但对于边长曦来说,真到了那种情况,她会非常被动,非常尴尬。
眼眶里就湿亮起来,抬起手拧着他的领口衣角,有一下没一下戳他形状漂亮的锁骨。
顾叙的眼神暗了下来,但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所有旖旎的心思一时间又消尽。
“可是我还是觉得恐惧。”她摇着头,“我不敢尝试。”
到那个时候,势力、组织、家族、家庭,对子嗣的看重将越来越凸显,无论男女,都会热切渴望自己的孩子越多越好,生出来的无论男孩女孩都会很重视。
到时候别说一个孩子,十个百个都不在话下。
她咬紧下唇,她甚至担心自己会生出一个怪物。
不该在想他的感受吗,非要扯得那么远。
“老武女朋友怀孕了,我们准备些东西上门探望一下。”他说着眼睛紧紧盯着边长曦。
吃了饭洗过澡,边长曦今晚没有进农场,靠在床头捧着本书,却一直在走神。
他侧躺下来,把她搂在怀里,都不敢用上力气:“有什么好哭的,心里有话就跟我说,你在怕什么,我们一起解决。”
可这个问题又是这么现实。
她是无论如何都要为他生下孩子的。
“唉,发现了吗,最近咱们基地里孕妇的数量蹭蹭蹭地往上涨。”
华夏那么大的人口,如今就剩下两三千万,经过一年一年的筛选和淘汰,以后人口会越来越少,而新生儿的降世会越发艰难,到了末世七年的时候,新生孩子的珍贵是难以想象的,每出生一个基地就要给足了奖励和照顾。
如果和前世的发展出入不大,到了后来一个基地的首领其实相当于土皇帝,他的统治团队就好像一个官僚班底,权力的承接其实更倾向于父子禅让,而不是公平竞选。
此时此刻边长曦的心情却是极好,她现在不用天天跑医疗中心了,每隔一天就过去坐半天的班,其他时间完全自由,不过如果有很严重的,其他人解决不了的情况,她的作为工作之用的通讯仪可是全天候开着,随时可以赶过去。
说了会话,顾叙进入自己的办公室,拿着文件却一点也看不进去。
顾叙想到过她是顾忌这个,可没想到她心里藏着这样的想法,这样的心理经历。他心疼地紧紧拥着她:“你现在不是都好了吗?健健康康的,和任何人都没有区别。”
刚走进办公楼,顾叙的脚步就滞了滞,眼底滑过一道暗芒。
边长曦从仓库里找了些适合孕妇的保养品、开胃的食物,最重要的是准备了好些新鲜水果,跟着顾叙走路去了武大郎家。
边长曦却坚定地抬起了头:“我想岔了,之前都是我自己胡思乱想,不能试都没试就自己把自己吓住了。”她看着他的眼睛,“顾叙,我想要我们自己的孩子,我想要你的,和我的血脉,在这个世上延续下去。”
但顾叙下一句话就叫她完全清醒过来。
腾阳基地四个大门依次打开,人们纷纷出去觅食、历练,山野荒城中的丧尸野兽也纷纷醒转,食物链上的残酷斗争又将在这片大地上展开。
这可不是普通的棉花,而是经过与野生棉花杂交、转基因之类的技术得到的,又在她农场里繁衍过一代,被她用异能筛选出来的最为优异的种子,长出来的棉花一定又大又白,又轻又软,温暖不说还极为坚韧,可以称之为金刚棉。
顾叙就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刚沐浴过的头发潮湿黑亮,额前那几缕垂落了下来,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还有不容逃避的目光。
完全不是当初结婚前的神采。
别人都没察觉,邱风眼神略动,刚想说话,他那个傻弟弟翻着白眼地就说:“还是被老武给抢先了,交女朋友是,生孩子还是你头一个。”忽然像发现了什么,一脸诧异地叫,“不对啊,明明是老大第一个结婚的,老大……”
“可是我那个时候……”她咬咬唇,“身体内脏全部变坏了,有的变硬,有的变软,有的里面都流脓。你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一遍遍地‘看’,越看越害怕,那时我觉得我自己就是一具尸体,没有脉搏,没有温度,充满了死气。我不敢,我不敢让我的孩子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
微凉的唇、尖利刺痛的牙,还有火热的舌,边长曦尝试着躲,却完全没有余地,立即就轻喘起来,毫无招架之力,连思考能力都停滞掉了。
他还能依稀猜出原因,所以他一直任由她做这些小动作,等她憋不住了自己跟他坦白,又或者终于想清楚了。可是都没有,时间一久,他当然也会烦躁起来。
连顾叙什么时候坐到旁边都没发现。
都不可忍受。
他好笑又好气。
冬去春来,所谓阳春三月之后,气温就平稳上升了,整个基地也齐齐松了一口气一样,紧绷了一个寒冬的神经都在阳光下放松。
其实刚恢复的时候,她都不敢和顾叙亲热,要不是顾叙太过强势,或许到现在她还在龟缩。
任何人都可能养不起孩子,觉得负担沉重,可顾叙是谁?他拥有无人可超越的能力,能调动一整个基地的资源,他现在就是没有专制,基本上延续了末世前的社会制度和氛围,不然搞个封建帝国般的统治,做所有人的帝王也不是做不到。
他肯定地说:“别想太多,有没有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无论现在还是将来,都只是我们夫妻的私事,莫非我顾叙的地位还要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来巩固?”
邱风扶额轻叹,顾叙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动气,连一点动容都没有,微微一笑道:“二人世界还没过够,孩子急什么?”顿了顿,依稀高深莫测,“你孤家寡人,不懂的。”
唉,都在一起这么久了,还能够光是看着夫君大人就心跳加速,这是不是太不正常了?
然后书被抽走,人被拽到了身下。
他用前牙轻咬,颈侧细腻娇嫩的肌肤很快留下一个一个浅浅的牙印,一直延绵都胸前,他甚至还伸出舌尖。
顾叙却径直俯身含住了她的耳垂,激得她一个哆嗦:“为什么?”
最主要的是,每次完事之后她都会不安,最初是有些挣扎,犹豫,然后就借故离开一会儿,再回来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不敢看人。
后者无疑会引起许许多多的风浪,那些风浪在大环境不稳定的末世将可能使一个基地崩灭。
她浑身一僵,呐呐地道:“你怎么知道?”
“为什么避孕?”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他也不屑坐那个位置。
没有哪个男人不想和自己心爱的女人缔造爱情的结晶,也没有哪个身心健康且到了一定年龄的男人不渴望后代。他也不是急,但自己的妻子在排斥怀孕,无论处于什么原因,身为丈夫都不会好受吧。
边长曦突然觉得很委屈。
边长曦手指弯了弯,到底没忍住,悄悄走上去从背后一把抱住了他的腰,猥琐地蹭了两把:“顾叙,到底是我太有眼光了,还是你太能长了?”
他还以为她是害羞,但渐渐地她就仿佛形成了习惯,也不挣扎也不愧疚了,好像必须有那么一件事要做,试过不让她走,结果就是她整晚睡不着觉,掰着手指咬着嘴唇,仿佛陷入一种焦虑。
孕妇……么?
可是经历过这一切,清楚了解这一切的顾叙居然说可以不要自己的亲生孩子。
“你说呢?你我身体都不可能有问题,我又这么卖力,却被基地里无数人赶超过去。”他俯下身,一处坚硬炙热抵住了她,声音里压抑着淡淡忿怒和自嘲,“你说我怎么知道?”
顾叙拍拍武大郎的肩膀:“婚礼好好办,一辈子就一次的,这里的工作交接一下,让影子帮衬着点,这段时间你就负责点轻省的,什么也比不上老婆孩子重要。”
她看了看时间,顾叙应该快回来了,出了农场,意外地发现他居然已经站在了院子里。
“你不能那么想。你想想自己和别人有不同的地方吗?有任何别人做得到而你做不到的事情吗?或者别的女人有,你却没有的情况?”顾叙冷静地说,“就好像生了一个肿瘤,把它切除之后,你还是你,那段时间你虚弱过,病倒过,甚至脱形憔悴,变得完全不像你,可是病好了,你康复了,一切又回到原来的样子。”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她问。
他凑到顾叙跟前,还一脸“你家那位咋还没动静”的表情。
这才是他爱着的边长曦。
“怎么?”顾叙就看见武大郎憨憨地,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发:“是这样的,思思有了,我想着办个简单的婚礼,然后就在家陪她,不是说头三个月不大稳?天气这么反复,对孩子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