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让我，做你的信念
所谓圣地，就是要远在天边遥遥仰望，一旦失去这个距离，一切都完了。
这是一个心灵缺失信念缺失的时代。
打开，里面黄绸上静静躺着一个破碎的玉镯，与最初光润亮泽相比，此时的玉镯碎片可以用绝世夺目来形容，尘封多时的珍宝一朝纤尘涤净，便是如此吧，边长曦找不到太好的形容词，只知道看着它呼吸都要被夺去，如果玉镯没有碎，它一定是旷古绝世的宝贝。
出来就冷了，她找到自己的熊宝宝睡衣披上，让牛奶趴在腿上，拿了电吹风吹。
不过变成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能做成空间器就好了。
他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件事。时代巨变，人口锐减，每天都有人在痛苦中死去，而更多的人在穷困磨难中苦苦挣扎。除了食水短缺资源匮乏，脚下寸土之地也未必是安全的，人们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今天不能确定是否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天天都活在生死之间，活在互相提防算计，活在冷漠麻木。
白天做了那样的事，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总觉得，挺心虚的，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看待。
耽搁了一会，她喊来牛奶把它搓搓干净，用浴巾裹着抱出了农场。
“你快下来！”
顾叙从厨房反探着身看来：“怎么？”
她不能再摇摆了。
“你想补偿他？”
邱风转头看她。
她是有点怕了，顾叙不是没有脾气的人，相反一旦触到他的忍耐极限，他脾气还挺大的，那样恶狠狠的目光还有迫人的气势让她都深觉招架不住，还有些惧意。
等到顾叙端来三份面条，两人带着牛奶吃得热乎，她就更觉得是一种享受，不过，她犹豫地咬起了筷子。
但邱风只是看了看她，什么也没说，也没表示，眼神也只是淡淡的，寻常的：“你们两个都出去的话，把它也带走，这里没人管得住。”
纵然最初，有真挚的思念，可前世那么多年下来，多少绮念都被苦难打磨碎了，他没有在最正确的时间出现，于是她独自一人一点一点度过了那个充满幻想的，靠着思慕眷念艰难度日的时期，于是“白恒”所代表的，逐渐变成可供她灵魂安息的圣地。
“呃。”她卷着爽滑白腻的面条，“是白恒，你应该也听说，他们是走近海来的，开着两艘军舰，在距离这里有三十多公里的港口，因为航道的原因被迫停在那里了，舰上还有留守的六百多号人和物资，他们明天要回去接那些人。”
“补偿算不上，只是去帮忙。”边长曦说，“他们都知道我有个空间，也知道空间挺大的，刚才聚会上有人这么提议，不然他们很多物资没办法一次性搬过来，白恒他，也提出了请求。”
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哦……”
湛蓝澄清的天空，和他的眼睛极像，清清澈澈，让人温暖，让人眷恋。
她眼里水意连连，焦距涣散目光游移。
边长曦看看牛奶，又看看顾叙，顾叙莞尔，揉揉她的发：“他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你们其实可以很好相处。去吧，把这家伙也收拾一下，锅里留了饭吃不吃，不然我下面条？”
他同伴亲人俱在，奋斗目标明确，自然无法体会到那份孤独彷徨，可边长曦不同，亲人中就连唯一在乎的堂哥都疏远了，她举目无亲，后面来的队友包括他，再好，也只是外人。
顾叙呼吸一滞，心脏好像被这道目光劈开，他并不能感同身受，但他感受得出她身上透出的苍凉和沉重。
边长曦淡淡转开眼，看着外面黑沉的房屋，面容仿佛浮冰欲碎：“但是真正看到他，我才发现，我坚持一个人，未必是等着与他破镜重圆，我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姑娘了，我所坚持的，也许不是一段恋情，而是……”
边长曦看了他半晌，扭头正要做贼似地踏上楼梯，突然听到哪里传出水声，然后一楼的卫生间啪地打开，里面透出光亮，一个人站在门口幽幽地望过来，她顿时有些结巴：“邱、邱……”
她突然笑了笑：“小时候学过吧，叶公好龙的故事，我想了一整天，脑子里一直在盘旋这个疑问，我想，我恐怕就是那个叶公。我想要的，不是一个叫做白恒的人，而是一个可以让我去回忆，去怀念的美好的过去。”
这一刻她不是能救人于将死的木系，不是三系在身的异能者，不是拥有无数物资的“富豪”，她就是一个很简单很普通，需要依靠的女孩子。
她数了数，碎片一共有八块，因为当时是爆裂开，碎得比较厉害，如果是摔碎的话只会是两三块的。她拿起最大的，有半根小指那么长的碎片，对着光看了看，几乎是透明的，这似乎已经出离玉的范畴，变成了另外一种物质。
担心顾叙误会，她语速很快。
顾叙看着她笑：“不敢进来？”
她最需要的或许不是优越的能力，也不是富足的生活，而是安全感归属感，白恒或者白恒所代表的东西，说透了就是她给自己找的精神支柱。
……
她笑脸凝固，手里湿哒哒地举着牛奶，禁止它四肢并用往身上扑。
白天从外面回来，边长曦直接没有回来，顾叙哪有心情打理这只伪狐狸，地上抓了捧雪随便搓两搓便出去了。小东西顶着一身凝固的鲜血和脏污跑来窜去，烦躁不安，惹得大家连吃饭都没胃口，别墅里喝止抱怨连连，差点要愁云惨淡。
边长曦进了农场，把牛奶扔进小溪让它自己洗澡撒泼去，自己迅速清洗一净，穿上衣服躺在“浴室”屏风外的躺椅上望着头顶出神。
她扭回头，眉眼间染着怯懦，也染着自嘲般的释然，沧海桑田只是一掠而过，沉淀下来的，是挥之不去的暮气，还透着自我厌弃：“你说我是不是很虚伪，我说喜欢他，其实喜欢的不是他，我说要等他，其实等的也不是他，我以为会永远不变的感情，其实在不知不觉间早已改变。”
“有话说？”
还没邱完，一个湿漉漉红彤彤的影子飞奔过来，嗷呜一口咬在她裤子上。她低头一看，牛奶一身的毛全部打湿耷拉着，皱巴巴地贴在身上，而且还涂着沐液泡泡，黑黑红红脏得很。它叼着她的裤子吊在半空，可怜巴巴地一双眼望着她，嘴里呜呜直叫。
表面上主动的人是他，但他走了无数步，都抵不上她跨出的那一小步意义重大。
她闭了下眼，转眼看看长势良好的水稻小麦蔬果等等，还有对岸稀少而悠闲自得的牛羊鸡鸭，想了想，从小溪边缘拉着一条细绳，拽出个镂空的盒子来。
自从玉镯碎裂，农场好像与她的身体融合成一体，玉镯便与之失去了联系，变成了普通的玉石，但边长曦知道，这些碎片还有用，有大用。
她那时怎么就着魔了呢，那种情况又不需要她披甲上阵大杀四方……
“才不是。”她小声嘟囔，慢慢走进来，“我是怕声音太响吵到大家。”
她放不下的，也不是那个人，而是对命运的愤恨，是终其一生不能落幕的遗憾。
“我不知道这么说是不是准确，但白恒是为了我才从香江过来的，路上肯定遇到很多磨难，他的同伴，他的家人，我听得出来，很多都是因为他才跟着过来的。我，我虽然心境改变，但他未必，我……”
边长曦拽着裤子，咬牙瞪它，说了这么多遍都叫它别咬自己裤子了，万一哪天给它拽下去……
顾叙心口被扯痛，这一刻他终于理解了她在感情上的懦弱和退缩，就好像一个落水的人，抱着一根木桩在水面上漂游，突然岸边伸出一只手，要她放开木桩而相信这只手能带她上岸，需要难以想象的勇气。
这一晚，他们回去很迟，别墅里留了一盏昏黄的灯光，边长曦顶着微红微肿的眼睛，站在玄关怯怯地朝里打量，居然有些忐忑。
邱风面无表情地从浴室里走出来，白衬衣湿透，而且也黑黑红红有点脏，俊脸颇有些狼狈：“它楼上楼下到处转，还跑到我房里又扯又拽，我没忍住，抓了它洗澡。”
“让我做你的信念，长曦，让我给你勇气。”
他忽然伸手将她冰凉的身体拥进怀里，紧紧压在胸口，抵着她的发顶：“改变的就让他改变，那都过去了，我不会让你有机会改变的，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
然后，便上楼了。
顾叙脱下外衣，打开餐厅的灯，挽了衣袖走进厨房：“你先上楼洗把脸，一会儿再下来，我看看有什么吃的。”
她一直以来活在这种精神支柱里，甚至不惜拒绝一切会带来改变的因素，可现在这个支柱它自己倒塌了。
边长曦可以想像，牛奶是怎么不肯服从，甩了邱风一身水。
暖洋洋的风显然让它极为享受，它眯着眼耷拉着耳朵，嘴里咕噜咕噜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几乎要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