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回家的路
不知道什么时候，似乎一夜之间，县城到其他地市的路上出现了很多私人的中巴车。
短途班车票价低，一条线一天就几班，赶不上就只能死下一班，而且线路站点固定，服务差，收班早。
这种中巴车每个月按定额交税，除去油钱修车钱之类的用车成本，司机和售票员的工资，剩下都是车老板或者包车人的纯利润。
开始是很受欢迎的。招手就停，上车是沙发坐，上车再买票，一开始是均价五角，后来涨到登车一块钱，也没有固定站点。想在哪下车喊一声，随停随走。服务时间长，很多从大清早干到晚上八九点。对于出门办事的人，特别是背着行李带着大包小包的，确实方便。
很多地方曲艺里面都有中巴的桥段：奇志、大兵演的《傻女婿回娘家》傻子都知道“一块钱坐中巴”。
单口相声《搭中巴》有段经典台词：“乡里哥哥你莫把车挤，我们中巴是特别的欢迎你，有空调有沙发，想停就停几多逍遥，一块钱让你抖一盘抻，捏像哒布什访问中东”。
这年代如果你说自己包中巴或者开中巴车，即会引来一阵羡慕的眼光。因为当时这个行业每天进现金，交税少，赚钱快。
我们国人的学习速度太快了，于是很多人挖门盗洞想尽一切办法去承包一个中巴车搞运输，还很多人去驾校考驾驶执照，都是为了开中巴。
私人运营，那挣钱就是第一目标。面对出行的各色人等，中巴车一哄而上，于是车船店脚衙的恶习一个接一个上演。
一个司机，一个售票员，司机看见有人招手就停，不管是在路中间还是后面有一排车，经常来个紧急停车，造成不少追尾。售票员必须是眼疾手快口才好、能应付检查、能对付流氓的小伙子或者是泼辣的大姑娘小媳妇。
这个生意有一句口决叫做“一追，二吊，三等”。
一追，为了抢乘客，你开40我开50他开60，在城区就抢红灯，在人少的路段，一个个开的像赛车现场。发现三五成群的乘客，马上紧急刹车，几个售票员下来劝说，推拉拽，让你上自己的车。
二吊三等，就是吊着车上的乘客，想尽一切办法让你上车先买票，同时拖延时间，等着外面新来的乘客。
登车伍角，没有老人小孩免票以及学生半票的优惠，一律先买票。如果车上人差不多满员还好，如果你上车后发现只有几个乘客，那你的恶梦才刚刚开始。
买了票，等一会了，问司机啥时能走？司机总是说，马上就走。半小时过去了，问啥时能走？司机还是说，马上就走。
等候的时间越来越长，换车吧，五角钱没了，不换吧，就是不走。终于等的车里所有人有烦了，骂道：“还走不走，不走投诉拉”，“马上，再上一个就走”。
终于又十分钟以后，乘客差不多了，上来快坐满员，发车了。车辆慢悠悠行驶着，一路上卖票的不关车门，吊着门吆喝着，想看看还有没有零星的乘客，同时抽着烟数着零钱，还和司机或者熟人聊天。车开始提速了，卖票的人拉开窗户吆喝着，“有坐位，有坐位”。
一旦车上满员了，小板凳出场，不管再来几个人，坐小板凳的，坐发动机盖的，麻烦座位上的朋友挪一挪挤一挤，总之都能把乘客安排坐下。然后司机愉快地叼着烟卷，以飞一样的车速赶往下一个人多的站点。
一路上空气中的烟灰随着劲爆的舞曲飞舞着，等你忍了很久，感觉离家没多远了。司机接个电话：“这里有十个人等着，想挣钱你快来。”司机一个潇洒飘逸的紧急停车，售票员马上装出着急的表情：“各位老少爷们，不好意思，司机家有急事需要回去，我拦一个车你们换个车。”说完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拦一个同向的中巴，所有人被卖到另一个车上。
于是，下车，换车，两个车的人为了坐一会，要么再次选择塑料小板凳，要么选择挤在一起，你不想挤就站着。车继续开动，司机深一脚浅一脚，卖票的一路吆喝，一路上下人，你一路吸着二手烟。
等你站的腰酸腿软，坚持不住了，司机又来一次紧急停车，大声喊，“车坏了，前面还有200米就倒了，大家走两步。”
大家刚下车，中巴车一个潇洒飘逸的大掉头，扬长而去。你发现什么还有200米，他喵的2000米都不止，这些王八蛋。
为什么中巴敢把乘客扔下就跑，因为不挣钱了，也因为没人管。车里满员，再上人就要站着，除非有急事，路上搭车的人宁愿多等一会也不站着坐车，中巴拉不到人就挣不到钱，早点骗你们下去还有时间再拉一趟。
这还算是人财平安，其他还有顺路拉货卸货的，坑外地人多要钱的，带行李多收费的，车上见小偷假装没看见的。更有甚者，为抢乘客打架砍人的，遇见有钱的，把人家拉到黑旅店黑饭店的，给佛爷提供消息的，在这有限的空间坏事做尽，都是今后严打的苗子。
风气越搞越坏，最后乘客和中巴卖票的彼此失去最基本的信任，你有生意口诀，我有江湖经验。精明的乘客都是先谈判： 没座位不上车，行李要钱不上车，上车也不买票，等下车的时候再给钱，你路上卖人转车我不付钱，这就是社会给出门人的第一个教训。
元奎还没有出门的江湖经验，幸运地把上面每一个环节都上演了一遍，他心理想着反正也不着急，就当学习了。一路仔细观察，慢慢听旁边老乘客的告诫，别看他上学的时候老师讲的记不住，这些江湖经验，他一次就全部学会了，而且记忆深刻，什么艾宾浩斯记忆遗忘曲线，根本用不着。
还是老话说的对，闯江湖不是学精的，是被骗精的。
眼睁睁看着掉头而去的中巴车，没办法，活该认倒霉吧，反正就是耽误点时间。这个距离也不值得再花钱坐车了，那就靠两条腿走吧，等他顶着炎炎烈日回到家，才发现总共几十里的路花了四五个小时。
一个字，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