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那撕心裂肺的哭声
中午时分，农闲的村里人都在午睡，谁都没发觉坑边出了事儿。
老马就这样在瞌睡中，和他的轮椅翻进了深深的水坑，冒了几个水泡后，瞬间便没有了踪影……
戴着大草帽的厨师快刀李从外村帮厨回家，他喝了三两多的白酒，骑着自行车悠哉悠哉的哼着小曲。
想想要给主家定一下明天的用菜，他绕到了李大青他们这边。
不承想刚到水坑边，远远扫到水面上漂着黑乎乎的东西。他使劲揉揉酒后的眼睛，看清楚那是一个人，脸朝下趴在水里。
“救人啊，救人啊，有人掉水里了”，快刀李的酒瞬间醒了一多半。他在坑边大声的跳着脚呼喊着，引来了三街两巷午睡的邻居们。
坑里漂着的人没有两条大腿，他们远远的认出，那应该是老马无疑。
两个会游泳的小伙子，带着绳索跳进了水里，游到了老马的身边。
他们把绳索在老马的腋下系的结结实实，把绳头儿扔到了岸上。
众人呐喊着一齐用力，坑里推、岸上拉，把灌饱了坑水、腹胀如鼓的老马拉了上来。
“怎么这么沉啊！”快刀李累的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你没听说过死沉死沉的吗？这八成是死了”，赶过来的瘦主任挤进了人群。
“赶紧做人工呼吸，把水控出来”，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
有人跑进院里，搬出了二凤家的旧铁锅，倒扣在了坑边。
他们把老马脸朝下按在铁锅上，一股股的坑水从他的嘴里鼻子里慢慢流了出来。
村里卫生所的医生也赶了过来，分开人群蹲在老马的身前。他翻翻他的眼皮，又在他的鼻子下试了试他的呼吸，宣告了老马的死亡。
大青他们两个送完了菜，带着闺女马云娇去了县城最大的商场。
这一年多的时间了，两个人经常跑县城送菜，却没有进这商场逛一逛。
大青提起过，想给女人买两件衣服，却总是被她拒绝，“我这岁数穿啥都行，等咱们再多挣点儿钱”。
今天有闺女陪着，他们两个把商场的楼上楼下转了个遍，给每个人都买了新衣服。
“妈，我爸穿上新衣服，肯定特别高兴”，马云娇坐在后排，翻动着给老马买的t恤衫，高兴的对坐在前排的二凤说。
在闺女的印象里，老爸已经几年没穿新衣服了，她的妈妈二凤也是，常穿的几件衣服上都是汗渍。
“以后不在地里干活的时候，咱们都穿的干干净净的”，二凤翻看着新买的上衣，还有给大青买的裤子。
“我说不买皮鞋，你非要买。我穿上那东西，还会走路吗？”大青心里高兴，女人惦记着自己是好事，嘴里却是捎带着埋怨的口气。
“你呀，也该收拾收拾自己了。以后进城里跟人家谈业务，就可以穿皮鞋了”，当着闺女的面，她不好意思提起大青还没有媳妇的事儿。
“老坦进城，腰系麻绳，找不到厕所，旮旯也行。这是以前的农民形象，以后咱们得改改了，让城里人看得起咱们”，马云娇打趣的说着。
双排座汽车进了村，拐向自家的方向，他们远远的看见，后门外那片空地围着很多人。
“这是出啥事儿了？”李大青脚下加了油门，车子很快到了门前。
“来了来了”，瘦主任从人群里挤出来，冲着车里的三个人挥动双手大声喊着，“快下来，快下来，老马淹死了！”
二凤推开副驾驶的车门，跌跌撞撞的跑着推开人群，连滚带爬的跪到了老马的身旁，拍着他的胳膊号啕大哭。
“爸，爸”，跳下车的马云娇也跪到了爹的面前，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围观的村民潸然泪下。
李大青默默的站立在她们娘俩的身旁，这个车轴一般的汉子也是鼻子一酸，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
如果不买这轮椅……可是，这世界上哪有后悔药可买呢？
被叫做老马的马广远，年龄永远停在了四十八岁，在村西的坟地里抢先占据了一个坑子。
二凤哭的迷迷瞪瞪的。原本她不想给老马叫吹鼓手，毕竟他的年龄不大，不是那种“老喜丧”。
可闺女马云娇不答应，她央求着妈妈说：“我爸活着的时候，就是爱看热闹的人。自从没了双腿，村里有个啥热闹，他都是爬到了窗台前，支楞着耳朵听着，今天说啥也要让我爸听个够！”
正好这时候，李大青帮着挖坟坑回来了。和埋瘦主任的老爹不同，这次他心里烦闷，没心情和看风水的王一眼胡扯。
“你就听孩子的吧，我们就当马叔活到了八十八，人活百年也不过这样”，李大青给这事儿做了主，“我这就开车，接几个吹鼓手去。”
傍晚时分，八个吹鼓手摆弄起笙管笛箫和唢呐，在老马的棺材前呜哩哇啦的演奏起来。
儿子马东升用头撞着棺材板号啕大哭，“爸，爸，都怨我啊，我为什么要去上学啊……”
就这样埋葬了老马，生活还要继续下去。
李大青来找二凤，“你也别太难过了，咱们的日子还得过下去。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把日子过好，是老马最大的心愿，他在天堂里能看到的。”
这是三十年来，李大青说的最动情，也是最有水平的话。
二凤抹了抹眼睛，叹口气说：“你不用劝我，老马这么没了，也是解脱了。你是不知道，他那俩伤腿经常发炎，到了阴雨天疼得钻心，多次说还不如死了呢，只是这么没了，有点不甘心！”
“那咱们摘菜去，明天接着送菜挣钱”，李大青知道，让女人少一些胡思乱想，只能是让她忙起来。
人一忙起来，就没有了那么多的烦恼。
老马出事儿后，李大青让瘦主任给他的胖哥哥打去了电话，说清了老马去世的事儿，请了三天的假。
这天李大青送完菜刚要走，后保科的张经理喊住了他，“你俩先别忙着走。前天曹董事长说了，等你俩过来后，到他屋里去一趟。”
平时都是和张经理打交道，李大青他俩还是第一次走进曹董事长的办公室。
一楼大厅的接待台走出来一个亭亭玉立，把他们俩领进电梯，敲开了三楼写着“董事长办公室”的房门。
“你们先坐，我把这文件看完了”，胖胖的曹董事长从宽大的办公台后抬起了头。
那亭亭玉立的姑娘倒了两杯水递给他们，看了一眼董事长，便悄悄的退出了屋子，脚下没有一点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