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要给他送一份大礼
那一日果真是个好日子，就连南方时常阴雨连绵的天气也放了晴。两大世家联姻，那场面自是壮观。赫连府迎亲的队伍打长街而过，锣鼓喧天，喜乐声声入耳。
清颜倚着窗户，坐在二楼临街的小阁里，她瞧着这些入目的喜庆，面上没有流露出一丝悲伤的神色。
待到大红的花轿自长街而过，那骑着白马而过的新郎，年少轻狂，意气风发。清颜牵唇笑了，“云染，我要给他送一份大礼，全了我们从前的情谊。”
云染却不想要清颜再为这负心人多费任何的心神，因她知道，如今清颜与赫连煜，再多一分牵绊便白白徒增一分伤感。她想出声阻拦，可廊下立着的神君却道“莫干涉凡人太多，你的劝阻于她未必是好事，甚至还会害了她。”
云染不知道洞悉万物的神君看到了清颜怎样的未来，却也被他话中的言外之意所惊。是了，她也是见惯了那些事的。有些爱上凡人的女仙，利用自己的仙术，干涉凡人自身的因果，当下是为他们解了困，救了人，可一转眼，命运就会以十倍甚至百倍的方式讨回来，而逆天的女仙自己也都遭了反噬，无一幸免。
她不再劝阻清颜，而是安静看着她坐在菱花镜前，细细梳妆。骡子黛，胭脂盒，朱钗匣，都蒙了一层薄薄的灰，不过是二十多天未曾使用罢了，怎么这些俗物，竟禁不起一点寂寞？
清颜又从箱笼里翻出一套嫁衣来。
火红的嫁衣热烈如烟霞，她微笑着道“这是从前我给白梨准备的嫁衣，是我夜深人静的时候就着烛灯一针一线缝制，没想到它还有重见天日的机会，这一生便也就今日穿这一回了”。说完，云染帮着清颜将层层叠叠的嫁衣穿上，团龙戏凤的纹路，珠玉累累，层层而落。瞧着镜中红妆之下美到极致的自己，清颜抬手揽过手边早就备好的烈酒。云染顺势要拦，“只饮一杯，我壮一壮胆色！”听她如此说，云染便也不再阻拦。
赫连府的门匾流金溢彩，大红喜字贴满了门楣。门外站满了前来沾喜气的郢都百姓，他们站在门外便能听见大堂喧闹，料想里头定然是宾主尽欢。一对璧人跪拜天地，只听里面传来一声“夫妻共拜！”
便是此时，云染扶着清颜，迎着众人的目光走来。清颜身着凤冠霞帔，面上是自己亲手画的红妆，这郢都第一美人 ，今日美的妖艳绝伦也美的凄厉无双。她便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长街走至赫连府的门庭。步步是泪，声声泣血“我不允！”。
清颜的一声“不允”传来，惊得赫连府满座哗然。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谁都知道赫连煜从前同清颜的那一段风流韵事，故而都心照不宣地开启看戏模式。倒是要瞧瞧这位出身青楼的女子今日闹得是哪般。
清颜丝毫不顾那些或善意或恶意的探究目光，她径直向赫连煜走去，直至跟前，方温柔出声“妾拟将身嫁与，总被无情弃，不能休，所以煜郎，我守诺而来，那么你呢？”她顿了顿，方才饮下的毒酒怕是要发作了，全身已有些隐隐作痛。
赫连煜张了张口却不知面对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子该说些什么？她若是哭闹，他受了，若是辱骂，他也受了，原本便是他负了她。
可清颜偏偏不哭不闹，也不怨他，只是这样温柔地声声问他，直问到他心里去，他没有见过这样的清颜，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染察觉到清颜的异样，意欲上前扶她，清颜摆了摆手阻止了她。而她自己则又上前一步，高高地抬起头，望入赫连煜从前那双素来溢满深情的眼眸里“我从未怀疑过，那日月下你许过的誓言，彼时的你定然情真意切，只是那时你我都忘了，月下盟约从来易散。我只问你，此刻你负了我，另娶他人可是自愿？”
“是！”赫连煜咬着牙齿挤出了个“是”字，赫连家同方家所有的长辈亲眷今日都在此了，他们都看着他，评判着他，今日他的一言一行不是出自赫连煜，而是赫连家的大公子，他代表的是赫连世家百年声誉。
所以他不能出错，一个字都不能错。清颜听完赫连煜的回答。惨然一笑，哀莫大于心死，她的心终于是死了。毒溢心扉，连骨头都疼起来，一向坚强的清颜终于在人前再也站不住了。她终于如柳絮一般缓缓滑落，赫连煜见她唇角缓缓溢出鲜血，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直强装镇定的他终于慌乱不已，什么世家声名，什么公子清誉，就连他一直立在一边，凝神看着这一切的新娘都悉数被他抛在脑后。
如今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清颜不能死，她绝不能死，他不想放他走。待见到她身子支撑不住缓缓滑落时，赫连煜赶忙上前，狠狠将她抱入怀里。“清颜，你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你不要吓我。”清颜躺在赫连煜的怀中，似乎再没有什么留恋了“没关系你能背弃誓言，我却不能，说好的一生一世，便是少一分一秒都不成。
今日我自戕于此，我的这一生一世便就尽了，我放过你，放你自由，愿你们余生欢喜，白首偕老”。云染想将清颜抢过来，可不知何时出现的神君却再次拦住了她。“我说过”“我知道！不能干涉凡人的生死，可我不管，便是逆天我也要救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清颜耳畔依稀还能听见云染的声音，她知道云染可以救她，可若救她，云染便要承受天罚。她缓缓转过头，望向云染的方向，可其实她的眼中早失了焦距，“莫救我，求你”一生不愿低头求人的清颜，在人世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竟是恳求，恳求云染不要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