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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心里打算好了,这个时候自己脑子也不算清醒,万一说错话就麻烦得厉害,还不如装做受惊吓的样子,可怜巴巴讲两句重要信息就闭嘴,好好熬过今晚。
即将退休的消防老队长正在指挥灭火,忽然看到有人朝自己走近,仔细一看,居然发现是自己正要营救的人,忍不住大叫:“我嘞个天老爷啊,你怎么自己跑出来的啊?!!”
现场拥挤成一团,正式散开到了早上六点,然后就是新闻播报,做笔录,搞葬礼。
夫妻两个都是孤儿,娱乐圈里和乌明深关系还可以的朋友过来哀悼,陈心怡性格孤僻,圈子里来的朋友零星几个,乌漾捧着遗像走在前面,有人偷偷议论,说两个孤儿生出个小孤儿,一家子也是怪灾星的。
乌漾神色如常,手指却不受控制的要动,这是身体里的陈绿谙忍不住要出去打人的征兆。
陈绿谙只有面对乌漾的时候比较有耐心,其他人,要是哪儿冒犯一句,可能当场就得鼻青脸肿一番。
这也是乌漾在学校名声不太好的原因之一,当初有混混骂乌漾狐狸精,被陈绿谙堵在巷口用麻袋拳头暴打了一顿,第二天还让混混写了检讨书在班级门口念,乌漾听得恨不得钻到地里去。
后面送灵的人有些是来看热闹的,没什么敬意,认为欺负一个少不经事的未成年小姑娘她肯定不敢说什么,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人忍不住呵斥他们少说两句,反而引起了吵闹。
乌漾回头看了一眼,神色不变,活动活动被陈绿谙握陈拳头的手指,轻声安慰:“不生气啊陈绿谙,我们才不是孤儿呢,我们还有彼此嘛,过两天呢再去奶奶那待着,谁还敢说我们是孤儿,你说对不对?”
话这么说完,乌漾把手上的东西递给身旁的人,转身掀起袖子走到后面,忽然抬手往为首议论的女人脸上甩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像个旱雷一样毫无征兆落下,
众人还来不及吃惊——
她又面无表情抬起右脚,一脚踹翻旁边的男人,在周遭吸气的惊呼声中理了理衣服,神色柔和舒缓,笑眯眯警示:“你们再讲一个试试呢?”
乌漾长得高,又瘦,苍白的皮肤和不施粉黛的脸看起来一副很弱不禁风的样子,但踹人时那股凌厉的气势又带着不可忽视的狠劲。
让人一时间不敢出声。
看到周围没人说话,乌漾松了松肩,一瞬间又恢复成人畜无害的模样,礼貌的喊身边长辈帮忙赶走闹事的几个人,再一个人走到前面从别人手里轻轻接过遗像捧着。
一个礼拜后,所有事情尘埃落定,警察局那边以夫妻婚内感情不和,互殴捅伤对方结案。乌漾在警方陪下回家收拾出一箱子物品,然后寻公交车去城南找养父母和奶奶。
乌漾从小在养父母家长大,九岁以后才被陈心怡给一大笔钱买回去,用来威胁乌明深,后来两人奉子成婚。
反正很乱七八糟。
乌漾靠着窗,她的旧手机烧没了,新手机刚登上微信,因为陈心怡的限制,她基本上没加几个人。
——[明淼:乌漾,听说你家出事了,现在情况还好吗?我帮你做了笔记,还会回来上学吗?]
乌漾想了想,手指打字回复过去:
[乌:情况还行,回来上学的事还不清楚呢,我现在去奶奶那儿,看她有什么意见吧,谢谢你哦明淼,不用太担心。(抱抱)]
——[那就好,等你回来(甩小手娟~)]
陈绿谙不知道什么时候苏醒过来了,把乌漾的脑子从窗玻璃上挪到靠椅上,笑着打趣:“窗户这么颠上颠下的,再摩擦生热一会儿我们就要秃头了。”
乌漾没忍住笑了出来,问:“你怎么醒了,不多睡一会儿养养精神吗?”
“不睡。”陈绿谙问,“我们今天怎么坐公交啊?后院的车子呢?乌明深演戏这么多年,没一点存款?”
“车都烧干净了,乌明深的存款全部用来投资陈心怡的新项目,一分钱没有,家里剩下的存款……讲个笑话,连给他们在风市买个体面点的墓地都没有,还是几个叔叔阿姨帮忙买的。”乌漾苦笑着坐起身,来缓解晕车带来的不适感。
“那你呢?”陈绿谙问。
乌漾疑惑:“我?我怎么了?”
陈绿谙:“圈子里的朋友愿意给他们买墓地,那对你这个唯一的女儿呢?有没有给一点什么东西?”
“给了吧……”乌漾咬字迷迷糊糊糊弄过去,“能来都差不多了,本来我也不是乌明深和陈心怡爱的结晶,反而还困住了他们的自由……哎呀,随便啦,不想他们了。”
陈绿谙嗯了一句,算作回应。
沉默许久,乌漾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忽然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很隐蔽,却是至今唯一一个从心底发出的笑,她轻轻说:“陈绿谙,你说,我们这算新的开始吗?”
陈绿谙没有回答她,他一天苏醒的时间不定,有时候半夜会偷偷醒来做份早餐给乌漾,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也没有踪影。
这是一个概率性问题,一个被思念缠绕的概念性问题。
乌漾眨了眨眼,在闷热的车厢里转动手腕,轻轻在指尖刺进一枚晶刺。
晶刺随着血液涌动融化,大脑逐渐昏沉,乌漾陷入长时间的昏睡,
城南算是郊区,曾经有很多工厂,后来产业改革全部荒废了,早一批人搬迁他处,剩下一群穷光蛋和混混在这儿住。
据说还有神经病往里钻,总之,很不太平。
养父母一家住在那种窄小的巷子里,还取了个挺风趣的名字,叫乌衣巷。
水泥路烂的到处是裂缝,乌漾拖着半人高的大箱子穿街走巷,偶尔碰到几个大汉问路,人家还一脸疑惑,说你个乖娃娃往这儿跑什么。
乌漾笑着解释说几年前出远门上学,今天才回来,左转右转,终于走到家门口停下。
水泥砌的台阶,二楼平顶房,看着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雨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