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准是老汉贼支使人动的手脚。
死曹丕,你釜底抽薪这招是真的狗。
邺城距离洛阳六百多里地,要照这个乌龟爬的行军速度,起码还要五、六天才能到。
“面饼啊,面饼。你这会儿就算变成同等大小的军用压缩饼干,也不够我坚持到目的地啊。”
初见月掏出怀里的半块面饼,一只手在底下接着碎饼渣,很珍惜地咬了一口,又把几粒饼渣子倒进嘴里,然后小心地用手绢把剩饼包好,重新塞进了怀里。
贵重物品还是随身携带最保险。
饿几顿就饿几顿吧,不吃饭光喝水还能续命七天呢!实在快饿死了再另想办法。
精神享受优先于物质享受。远离老汉贼图个心眼清静,可比吃几口食物重要多了。
曹丕吃饱喝足,手上拎着个食盒钻回了轿厢。
初见月赶紧闭眼假寐——烦人的玩意儿!多看一眼就得多长一个乳腺结节。
曹丕把食盒放到小几子上,扫一眼睫毛乱颤的初见月,抬腿坐到行榻上,淡淡开口吩咐道:“带你出来是让你上车睡觉的?起来研墨,拿纸笔来。”
初见月只得睁开眼站起身来,找出笔砚纸张往书案上一放,低着头在案前盘腿一坐,一声不响研起墨来。
曹丕埋头批了几份文书,头不抬眼不睁地说:“倒茶伺候。”
初见月在砚台里画圈画得手脖子都酸了,倒也乐得换个工种,收到指令就撂下墨块去抓水壶。
“把你的黑爪子先擦擦,”
曹丕脑门顶上好像长着眼睛,“再提醒你最后一遍,头三盅茶我是不喝的。”
初见月转身去够湿巾子,偷偷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腹诽道:“不喝正好,你不喝我喝。”
她这回学精了,先把头盅茶倒出来滋溜滋溜喝光了,紧接着给自己续上了第二杯。
曹丕放下笔,瞪了她好一会儿才说:“我让你伺候茶,你自己倒先喝上了?”
“马上就到第四杯了,”
初见月说:“反正茶水现在也烫,一会儿大王子那杯,喝起来温度正好。
我正帮大王子验毒呢,毒发身亡还需要个时间过程呢。”
曹丕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很好。
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我身边的确缺少个尝膳婢女,以后我的饮食,你每次都先帮我验验。”
初见月后悔得恨不能抽自己一个嘴巴子:果然言多必失,叫你嘴贱去搭理奸人!
她把第三杯茶倒进自己茶盅,又另取了一只茶杯倒进茶去,然后闭壳老蚌一样,紧抿着嘴把水往曹丕手边一放。
曹丕掀着眼皮瞭她一眼,端起茶盅喝了一口,慢条斯理指派道:“捶腿。”
初见月心里窝囊得要命:万恶的阶级社会,底层小民一点儿人权和尊严都没有。
她悻悻然地往书案边挪了挪屁股,曹丕见状也扭过身子,抬起一条腿刚准备往初见月膝盖上搭,初见月就一个粉拳怼过来,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地,正好怼在曹丕腿侧的麻筋上。
“嘶!”
曹丕眼底凶光一闪,眼角不自觉抽搐一下,继而面露无奈,久久无语地瞪着初见月。
初见月早已一个兔子蹬鹰,两只脚在行榻挡板上猛然一蹬,整个人屁股底下就象装了个弹簧,一个高地弹跳起来,弄得大车轿厢都跟着晃了一下。
“我没伺候过人,不会干这种活。”
她涨红了脸,微微喘着粗气,说不好是气愤还是害羞,“不如换出六斤进来伺候吧?我还是干点儿出傻力气的活儿比较在行。”
“不会干就算了,”
曹丕收回腿来,若无其事地说:“那就讲个笑话解解闷吧,讲笑话你是在行的。”
“在个毛的行我在行。”
初见月小声嘟囔说:“上次在西林苑,我被十四王子连坑带赖的,肚子里的那点儿笑话底子,早被他搜□□净了。
“你再仔细搜罗搜罗,应该还有。”
曹丕挑唇笑道:“反正路上没事,你就站在那儿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出笑话来了,你什么时候再坐下。”
大车摇摇晃晃,初见月维持着弓腰塌肩的姿势站着,不倒翁似的东歪西斜,站也站不稳,不大会儿工夫就败下阵来。
“从前有个人叫欧阳修,”
她能屈能伸地坐回脚踏板,垮着脸开始说笑话,“诗作得好,名气很大。
有个蠢材谜之自信,想找欧阳修当面一较高下,打听着欧阳修的住处就奔过去了。
他走哇走的,走到一条大河边,看到河边有棵分杈大古树,不禁诗性大发,摇头晃脑吟诗一首:‘路旁一古树,两朵大丫叉’。
后面两句打死他也想不出来了,只好站在树下抓耳挠腮,反复咕噜自鸣得意的前两句。
欧阳修正好打这儿经过,见此情形不觉好笑,脱口帮他续完全诗:’未结黄金果,先开白玉花’。
‘老兄真是好才华啊!’
大蠢材非常高兴,‘我觉得老兄的诗才,应该不在欧阳修之下。不如你和我一起,咱们过河去找欧阳修切磋切磋吧。‘
欧阳修也不说破,跟着他一起上了船。
大蠢材站在船头上,望着汤汤河水,兴冲冲又开始做新诗:‘两人同登舟,去访欧阳修’。
欧阳修哈哈大笑:‘修已知道你,你还不知修(羞)’。”
曹丕听完莞尔一笑:“你这笑话讲得很好,就是听完有点儿莫名面皮疼。”
“大王子多心了,”
初见月老实巴交(并不是)地说:“我就随机想到这个,随口就说了。我没内涵任何人。”
车队行驶到安阳驿站附近,太阳还挂在西天老高。
前队士兵勒马停住,一名传令兵跑到车前请示,是否入馆休息。
“你跟车夫说一声,”
曹丕吩咐初见月说:“让他拐进驿站,用饭住店。”
“大王子又饿了?!”
初见月抬起头陪着笑脸说:“食盒里有吃的,你先垫补垫补。
咱们往前再走三十里吧?这离天黑还早着呢。”
“我不吃冷饭,”
曹丕斜了初见月一眼,些微提高了音量说:“收队进站!”
“诺!”
车夫耳朵灵得很,立刻在车厢外答应一声,一拨马头,率先拐进驿站里去了。
“那大王子下车休息吧,”
初见月赖在脚踏上不动,“我……”
“你又不吃了?”
曹丕冷着脸打断她:“下车!”
“我不爱吃外面的东西啦!”
初见月音量也提高了:“而且驿馆里的床不干净,我晚上呆在轿厢里睡不行吗?!”
“不行!”
曹丕这回不惯着她了,板起脸来一脸的凶相,“你马上给我下车!本王子还要用你尝膳铺床呢。”
“日你姥姥。”
初见月心里飙着脏话,嘟囔着脸不情不愿地站起来,一撩轿帘,按着车辕翻身跳到地上,气鼓鼓地往驿站里走。
曹丕单手挑着轿帘,从车里探出半个身子,“……,……,你给我滚回来!”
初见月远远站住脚,扭头支使出六斤说:“你有没有点儿眼力价?还不赶紧去搀大王子下车?
承明殿的工钱你领着,承明殿里的米你吃着,活计倒样样都要我来替你干?!”
言外之意是我初见月没拿你曹丕一分钱,没吃你曹丕一粒米,你曹丕凭啥在我面前装主子,可着我初见月一个人使唤?!
出六斤慌忙跳下马,紧赶慢赶地跑过来,躬身站在轿侧,伸过一只胳膊来给曹丕搭手。
曹丕钻出轿厢扶轼而立,眼睛看也不看出六斤,沉声呵斥初见月道:“不发工钱,本王子就支使不得你了?!
赶紧给我滚回来!工钱月底给你结。”
众目睽睽之下,初见月也不敢太驳曹丕面子,一溜烟地跑回来,侧过一边肩膀给他搭手,嘴里倒驴不倒架地说:“我不是跟大王子讨工钱,我是不会干出六斤的这套活儿。”
“我觉得你比他干得好,”
曹丕满意了,脸上露出笑来,按着初见月的肩膀缓步下了车,“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
驿馆里提前得了信儿,从驿长到驿卒,驿站所有人员早早侯在大门口列队迎接。
曹丕目中无人,对这些人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视而不见昂昂然地阔步走进馆内。
雅间里早就摆下丰盛的酒菜,曹丕大剌剌往主位上一坐,微微一抬下巴,示意初见月尝菜。
饥肠辘辘的初见月面对着满桌子山珍海味也豁出去了:不吃白不吃!不吃都对不起自己这憋屈的一天。
她把袖子往上一撸,抄起适合炸油条的长筷子,冲着炖得烂乎乎的燔熊掌就去了。
曹丕不觉哑然失笑:这丫头还挺识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