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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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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植这天结束办公、来昭台宫定省的时间早。

    一是因为他记忆力强、办事效率高:属官们每次汇报政事,哪怕牵涉到好几年之前的当事人或财务数据,曹植都能张口就来,根本不用等人查资料。

    二是因为改成下午办公后,好多官吏偷懒怕热,只要不是什么紧急大事,能攒则攒,通常两三天才汇总报告一次。

    这样一来,以往每天清早,黑压压一屋子人等着回事的状况大为改观。

    曹植到了昭台宫,先去南厢书房找毛初见月

    哪知屋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派攀儿出去一打听,才知道毛初见月跟着十四王子和王长孙,正在后花园里找东西呢。

    曹植听后一刻不等,立刻拔脚去了后花园。

    老远就见花园里有块新翻的花田,七、八个婢女小厮围着田头站了一圈儿,捧盘子的、提水壶的,拿扇子的、抱笸箩的,叽叽喳喳嘻嘻哈哈地看热闹

    初见月和曹叡、曹宇三个人,一人把着一条地边,头不抬眼不睁的,撅腚弯腰忙得不亦乐乎。

    曹宇把前后袍襟子都掖在大带里,手里挥舞着一把大铁锹,库库挖几锹土扣到地边,然后就扔了铁锹,趴在地头小土堆里扒拉。

    扒拉一顿,大概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就又抓过铁锹一顿猛挖。

    他那块地头,已经挖出个半人多深、两三步见方的大坑了,地头边筑出条长蛇阵一样的土坝。

    曹叡那边的家伙什更多,不知从哪儿淘弄了个筛斗,挖几锨土倒进筛斗爬上地头,抓着筛斗“哐哐”一顿猛摇,弄得暴土扬尘,地边已经垒出座小土山了。

    初见月又换上了那身小厮衣服,蹲在离地头不远的地方,脚边放着个竹畚箕,左手拿根宽竹片,右手拿根粗毛笔,慢悠悠边拨边扫,把清理过的土一点点弄到竹畚箕里。

    曹植远远地站着看了一会儿,心里说不上是啥滋味,一声不响转身走了。

    进殿见了卞王后,卞王后有点儿意外,“儿啊,你今天怎么过来得这样早?”

    曹植强颜欢笑道:“今日事情少,忙完就过来了。”

    卞王后觑着他的脸色问:“月儿呢?她不知道你过来了?”

    曹植说:“她不知道。儿子回头还有事,过来跟母后说几句话就回去,所以就没叫她。”

    卞王后问:“你两个是不是闹别扭了?”

    曹植赶忙掩饰说:“人都没见着,闹的什么别扭!儿子就是有事赶时间,没来得及招呼她。”

    卞王后瞋他一眼说:“你少跟阿母耍心眼儿,阿母还不了解你?

    燕儿,你去看看月儿在忙什么,叫她马上过来。”

    曹植慌忙阻拦道:“别费事叫她过来了!上午累得她不轻,让她得空儿歇歇吧。

    我见过母后马上就走,麻麻烦烦地害她跑来一趟干什么。”

    卞王后说:“就是你不来,阿母还不能见见她了?燕儿,去!叫她赶紧过来!”

    燕儿不敢耽搁,飞跑着去南厢书房找人。找了一圈儿没有,就打听着找到后花园去了。

    曹叡和曹宇两个,一听卞王后召初见月立马进殿,生怕她吃亏挨打,非要跟着一块儿过去。

    初见月磨破嘴皮,连赶带哄带吓唬,好赖话说尽都没用。

    叔侄俩气赳赳夹着她,左边一个右边一个,猛一看像结伙干仗去似的。

    卞王后一看她三个进门,气就不打一处来。

    曹叡晒得满脸通红浑身是土,脚底一走一冒烟儿。

    曹宇满头大汗,脸上黑一道白一道,两只爪子刚掏过锅底一样,十个指甲缝全是黑的。

    毛初见月更是男不男、女不女,身上穿着套小厮衣服,中午刚让燕儿给梳的倭堕髻也散了,刚赏没两个时辰的珠花簪子,也只剩下一根光棍了。

    “你们三个,干什么去了?”

    卞王后克制着怒气问:“造得和泥猴子似的,还有没有点儿大家孩子的样子?”

    曹叡、初见月、曹宇,像一根竹签上串着三只蚂蚱,低着头站成一溜,偷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吭声接茬儿。

    “毛初见月!”

    卞王后声音陡然严厉起来,“你给本宫跪下!”

    毛初见月心说:本公主上跪天地、下跪父母,不到苟且保命的地步,绝不轻易给人下跪。

    她慢吞吞跪下条左腿,仰着脸可怜巴巴地说:“王后别生气啦,月儿知道错了。

    月儿右腿有严重的风湿病和骨质增生,不能打弯儿下跪,所以光跪一条腿行不行?”

    曹植赶紧拉她起来,自己替她跪下说:“还请母后息怒,大热天看气坏了身子。毛初见月腿上有伤,儿子替她向母后请罪。”

    卞王后稍降辞色说:“你先起来吧。这孩子越来越野,全都是被你纵坏的。这笔账我回头跟你另算。

    毛初见月,你下午干什么去了?本宫赏你的珠花簪子呢?”

    初见月老实巴交(并不是)地说:“回王后问话。我戴着王后赏的簪子,美滋滋在后花园里玩,珠花不知怎么就掉了。

    急得我想哭,幸亏十四王子和王长孙心好,就帮着我一起找,这才弄得身上都脏了。

    我知道错了,也知道自己野猪吃不了细糠,以后只配用筷子簪头发。”

    卞王后明知她在胡说八道:珠花有掉一颗、掉两颗的,没听说36颗一下子全掉的。

    也没听说谁因为找个珠花,能弄得灰头土脸、土行孙一样。

    但她目的不在问罪簪子这件事上,也就懒得揭穿初见月,只淡淡说道:“掉了就掉了,回头让植儿再赏你几枝就是。以后不准这么小家子气,说出去丢我魏王宫的脸。”

    初见月只以为逃过一劫,眉开眼笑地说:“多谢王后宽宏大量、慈悲为怀,下次不敢再弄丢了。”

    卞王后哼了一声说:“我看你这孩子,是个‘闲不住’,一闲下来准生事。你既然这么爱穿小厮衣服,那你以后就都穿着吧。

    以后三王子回府处理公事,你就穿这身跟过去伺候,晚间回来睡觉就行了。”

    曹叡不啻被一个焦雷劈在天灵盖上,原本就晒得满脸通红,这会儿面皮都紫了,脖子上青筋也鼓起来了,结巴病也犯了,“你”、“你”“你”地,一口气噎在那儿。

    初见月生怕他急坏了,赶忙偷偷脚尖一磕他鞋帮,用手掩着嘴巴假装咳嗽,小小声说:“你别急哈,我有法子,你等我晚上过去跟你说。”

    ——“你等我晚上过去跟你说”!

    这句话比中药大黄泻火见效还快,曹叡胸脯起伏几下,气儿也顺了,脖子也消肿了。

    “好,”

    初见月回答说:“毛初见月指哪儿打哪儿,坚决服从王后指令。”

    见她答应得这么痛快,曹植和曹宇都吃了一惊,卞王后的气也一下子消了大半。

    “叡儿和宇儿都回去,把衣服换了,把脸洗洗。月儿也进去换衣服梳头,去照照你这副小叫花子模样儿。”

    曹宇犹犹豫豫地转脸去看曹叡,却见曹叡吃了定心丸一样,一声不吭跪到地上,磕了个头爬起来就走。

    曹宇也赶忙行了礼,追着曹叡跑出去了。

    一出殿他就开始埋怨曹叡:“你说咱俩,跟过来一趟有什么用?瞎子拿灯白折腾。

    这回可好了,毛初见月上午、下午都给绑上差(chai)了,就差(cha)晚上也留在三王兄府里睡觉了。

    你倒是赶紧想辙儿啊?光你“你、你、你”地蹦出仨字来,接着就鸭子嘴上缠烂布条,没有下文了。

    你到底有法子没法子?”

    曹叡闷声闷气地说:“我没法子。”

    “你没法子!”

    曹宇动了气说:“成天读那么多兵书,有个屁用!可见人人都是‘关心则乱’。”

    曹叡慢腾腾地说:“你也不用急,毛初见月有法子。”

    “毛初见月能有什么法子?!你看她答应的那个痛快劲儿,好像正中下怀巴不得一样。”

    “她说有法子,就肯定有。”

    “她这么告诉你的?她说你就信?”

    “嗯,”

    曹叡肯定地一点头,“她说我就信。”

    初见月洗了脸梳了头,换上身干净衣服,利利整整地出来了。

    卞王后看她一眼说:“这多好个孩子!干什么非要弄得,和个北邙山上跑下来的野人一样。

    植儿忙了一下午公事,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上。彩儿,去沏茶来!

    月儿去找块巾子,给三王子擦擦汗,再找把扇子,给他扇着些。

    植儿先喝口水歇歇,陪阿母吃过晚饭,再回你那儿不迟。”

    彩儿连忙上前倒茶。燕儿颇有眼色,递给初见月一条手帕和一把蒲扇。

    初见月转手就把帕子塞到了曹植手里,嘴上还挺勤快地说:“三王子赶紧擦擦,看你热这一脑袋的汗。”

    卞王后不怒反笑说:“要不先让我儿,给你擦擦汗

    ?再给你打打扇子?我就权当河内郡郡守,进献了个只会吃闲饭的惹祸精。”

    初见月一把抓过帕子,笑嘻嘻地说:“要不还是我替八斗君擦吧!八斗君生下来就被人伺候,他自己擦不干净。”

    卞王后瞪她一眼,慢悠悠说:“彩儿、燕儿,扶我进去躺躺。我真快被月儿这孩子,气得‘伏维尚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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