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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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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腾到凌晨。又睡熟了。

    半梦半醒时,我制定了一个强身健体的计划。唤绣尹:“你去让东厂宋公公给我物色个女师傅,教我打打太极什么的。”

    这几天我小心谨慎用饭。尽量不去想别的,偶尔描摹了些字画。司礼监送来敕封的封号,我也是让皇妹选了。她说:“康寿好,正适合你。”诶呀,也太土了。

    我拉赵妍妍陪我聊了会天。她左右离不开戏曲儿。她最爱的是《还魂记》。我让她给我唱一个。

    赵妍妍扯开嗓子便唱:“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那答儿闲寻遍…”未如女旦般尖细,却也婉转动人。她接着唱:“贪他半晌痴,賺他多情泥。待不思量,怎不思量的?”

    我问:“这是怎样一个故事。”她答:“姓杜的小姐做了与柳生的春梦,患相思病死了,两年后柳生遇见她的画像,爱上她了,就将她还魂了。”

    啊?做春梦死了……

    “那你为何这么喜欢这个。”

    赵妍妍说:“我当然喜欢这个,它说了,我们姑娘家也该是禁欲不得的。要不是礼部选的驸马十分不靠谱,我十九岁,早该出去快活了。”我又问她:“长宜姑姑的事怎么看。”她道:“还怎么看,我也想去凑一份热闹呢。世上有头有脸,得姑娘心意的男人本来就凤毛麟角,遇上了还不抓紧,等着和那些歪瓜裂枣凑合么。”

    赵妍妍才算得上我的半个知己。我告诉她:“我一边想着他,一边又怕自己看不起自己。你也明白,人人常教我们,身为公主,不该眷恋小情小爱。”

    赵妍妍笑道:“我明白了,你遇上冷石头了。”她歪着头,打量了我一遍,说,“对冷石头嘛,可以小心小意,十年八年软了他的心肠,也可以来一剂猛药,直接上便是了,若是能伤害他更好了,要记你一辈子。”有道理。

    她又道:“我觉得,二姐你还是装些可怜,哭得眼红红地,去找他半推半就。”

    不行。我也有自尊。

    赵妍妍笑嘻嘻,贴上我说:“听我的,自荐枕席准没错。”我推开她:“胡扯,这种事情,你考不考虑后果。公主的裙下臣,都没好果子吃。”

    “是他没好果子吃,又不是我们。何况,大家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糊弄糊弄。”

    糊弄糊弄,便是头悬刃下了。她真是嘴巴霹雳吧啦,却毫无实政的人。或许四公主还靠谱些,有感情经验。

    不过四公主他们也好不到哪去。

    就在六月底,二十八日,三更天的时候,皇妹几步作一步奔来,老远便拔声,说:“大姐,上吊了。”

    啊?

    大姐住在靠北五所的景阳宫,与钟粹宫一箭之地。是东六宫最为清清冷冷的地方。嫔妃们不愿意住。却最得大姐的意。

    因她母亲于宁嫔被关在了西六宫的冷宫“长春宫”。她说这样也能体会母亲的孤冷了。

    何况近北五所,也能常看表舅崔随堂和表婶崔女史。

    这天今日近酉时,尚宫女官带着众人来各宫门收取钥匙。以后由她们按时来开关宫门。

    至寿春宫,张太后已经歇息了。尚宫局的顺便斥了老嬷嬷几句,要关紧门户。这老嬷嬷便一个劲地瞪四公主。四公主心惊肉跳,收拾几本经书。跪坐张太后常念珠的佛堂。“阿弥陀佛”了一阵。起身唤人:“说我今日去大姐姐那宿一夜。”

    大姐得讯,接待了她。收拾出左配殿的暖阁。四公主屁股一坐炕上,执着大姐的袖子哭:“可完了。她们是知道了的。”大姐道:“姜表哥是什么身份,都装不知道。”四公主羞红脸,泪沾于睫:“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为何我们偏要呆在这儿。我们去求二姐,让她跟父皇说说。成全我的事罢。”

    五个人,你说我,我说他,背地彼此各瞧不上。向来如此。

    大姐不快说:“你求她做什么?她又不是个爱管事的。平日懒懒散散,什么也不气,什么也不争。不该麻烦她。”说到四公主心上,四公主“唔”了一声,道:“这不差了。她不争,也有人送上来。都说公主是天上的人,可也分一重天和九重天。明明是嫡公主,也该像长宜姑姑那样要这要那。往年她不说,哪里轮得到我们开口。”大姐却道:“你自己不去争,反怪没粘连到她的好处。各人又各人争的地儿。就拿五皇妹说,她是万万看不上我们要的东西。”

    四公主一听,在暗戳戳指摘她。便涨红了脸道:“我是胆子小,没眼界。就想着爱个男人?论长宜姑姑,若要个太监还不是弹指间的事儿。不像大姐你,连喜欢还藏着掖着。你都不怕丢脸,我怕什么?”

    大姐愣住,回过神,板着脸道:“难道男男女女之间没有别的情感。我与崔随堂清清白白。只是惺惺相惜。”四公主道:“自欺欺人。哪里不是暗自传出,崔随堂与你暧昧不清,有空写写情诗。要不是宋厂督与他交好。要不然,你哪能这么容易与他常联络。”

    大姐红眼道:“我只是仰慕他的才学,从没有冒出额外的念头。”四公主第一回站在至高点上,欲占口头之胜,更咄咄:“那他呢。常常孤男寡女,也难免瓜田李下之嫌。不过,也是,没了把的人,不知道能不能爱……”

    住口!

    话未说完,一道巴掌袭来。“啪”一声清脆。把四公主打懵了。顶着脸上红印子,直愣愣。

    眼看着大姐盈满泪、睁大双眼,两唇上下打颤,战栗不住:“你,你不能污蔑他。崔随堂他,他恪尽职守,品性端正温良,从没有,”泪珠如链,“从没有做错过什么。只是命途如此,世道如此,崔家败了。”说罢,狠狠抹去泪,仰头空望。

    四公主好就好在挨了一巴掌,只抽出手帕开始娇嗒嗒掩泣。大姐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回首道:“祯儿姐,我……”四公主伏在炕桌上,埋下脸。呜咽说:“这饭我也不用了,大姐,大姐你自己吃吧。这回我不理你了。”大姐懊恼,仍道:“你不该说那样的话。”四公主颤巍巍站起身子,“我去睡了。”抽噎不停。叫人搀扶着就走。

    大姐空空然,灰眼无神目视。错了吗。

    大姐独自喝一碗粥。依旧让人送菜食到左殿四公主那。

    方才酉初景阳门上锁时。方皇后身边的曲嬷嬷等人,和尚宫局女官才来收钥匙。大姐客气招待了一会。曲嬷嬷悄悄把钥匙交还与她,悄声道:“皇后娘娘言公主很令人放心。就不必要拘束着。额外自觉出入,也可多方便些。谁家没有几个多要担待的亲戚呢。”大姐鼻尖酸涩。听曲嬷嬷又道,“皇后娘娘还说,公主的心她知道。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还望公主多留个体面。”

    大姐心头倏地烧起一阵火,破口道,“嬷嬷,你让方娘娘把钥匙收去。我与他人有何不同,才不要任何破例的优待!”曲嬷嬷纳罕:“娘娘也是一片好意。公主忒不领情了些。”

    经四公主的话。大姐念此,站起身、踟蹰半步,哽咽几分,自顾自言:“原来人人都这般看我们。我本以为她明辨是非,却亦如此。可笑,可笑。自以为行止无愧于心,反倒带累了人家。”想罢,点起一盏宫灯,茫然空望。

    暑散寒来,披一纱氅,瞧茜窗歙夜,秋月微溶。不禁思前想后,一会是长宜姑姑,一会是诸位姊妹,叹道酒色财气四字,果真乃悲恨不消之渊薮,亦是世人逃不过的迷途。且看他人无论身处何地,总有该争的时候。

    不争不抢,岂不被他人摆布?崔随堂他,容着人背后说,忍了多少污名。

    她有了主意。吩咐外头的宫女去烧些水洗脸。宫人去了。她扯下绡帐,梭成一缕一缕。绑了鞋子,投过房梁。写了首诗明志。也不想自己真把命赔进去。等有人影晃动时,便跳上去吊住脖子。

    宫女吓得盆倒水溢。慌忙把她放了下来。大姐鼻下吸不上气,真要命了一般。全身没了血气。嘶哑着,强要发声:“别。别太声张。”不声张没有作用。太声张就易牵连众人。

    宫门落了锁。请不了太医。几个宫女在哭。中宫的主张未免太大刀阔斧。大点的宫女说,大公主没事了,莫不要惊动前几宫。外头慌乱,四公主哪能不知。忙着去看望。又让小太监翻墙去告知钟粹宫的那位,那里必不可能听皇后的,会老老实实阖门闭锁。

    沐贵妃连夜让女官领钥匙开门,请了太医进去。赵妍妍先来看望。

    炕上小桌上,墨砚压着一张纸。没等大姐拦下,她迅速抽出、展眼底。簪花小楷,只写着一首诗:

    “浓遮云皎月,流语刀悲雪。无处叩天地,迩来忍自洁。“

    赵妍妍轻声念了一遍。大姐闭上眼。四公主听了,泪落玉腮:“都怪我了。”赵妍妍道:“你糊涂啊,干嘛硬要有个是非。你明了你的心,崔随堂还敢生其他的意?若他真有了别的心思,知你这么做了,又该如何愧疚呢。“大姐焖红了脸,憋着口气:“他不会。”

    我也好闻公主与太监之间的二三事。不好意思认错。默默站在一边。说些多喝热水之类的话。

    皇妹却感概:“你们做事吧,要想着你,要想着我,还要想着他。叫我说,宁可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大姐喝了热奶,略好些。转身便对悬着泪花的四公主道:“祯儿姐,是我说错了话。如今我也想通了。投鼠忌器地,不好。不管手段如何,你与我都该为自己打算。”四公主看了看我们,嘟起嘴走到榻前,低头抹泪道:“我又该去哪里。论我们,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姜家哪里肯他做驸马。即便肯了,朝廷又哪里会依。”

    赵妍妍突发奇想,笑道:“赵祯儿,不如你去某个小道观里面做姑子,也能跟姜表哥常往来。既然要偷,就偷到底。怕什么?找个人在道观充个数,寻思没人认得你。也没甚么人盯着你。换个身份去做姜表哥的妾。”

    四公主仰头怒目:“妾!你怎么总提这个字!我再不济,也是公主。没有这样的道理,也要遭天下人耻笑。”三公主讽:“那你什么也不是吧。”我道:“莫要说这样的话。父皇对你我,具是能由着来便由着来。在宫外,白纸黑字的祖制在那,要改也不是一时半会,反而不如宫内·。烂了便一同烂到底。索性多拉上几个人。法不责众便是这个道理。”

    四公主呆了呆说:“我看景仁宫的王淑妃是个善心的人,我去陪她熟络一些。怪我平日不愿与人结交。要不然,就可以帮帮我了。”

    三公主忍不住说:“你还没结交人呢?当我们是空气耶。多少人想和我们相与,我们不爱懒看一眼罢了。实话告诉你,父皇已经答应,等你的姜表哥过武举,就成全你们。”四公主掬着手,惊喜道:“ 真的?好姐姐们,我记着你们的心。”大姐道:“祝贺你了。”四公主点点头儿。

    即便是四公主赵祯儿,恰好两情相悦,何尝不是那样被动。须得父皇首肯。

    傅先生得我父皇信任,若我们互有情义,难道得不到父皇的认同?

    问题,就出在他本人身上。他不愿意。

    四公主得了喜信。打了香包一个个送去。我闻了闻,竹叶淡香,很清雅。我道谢。四公主道:“二姐保重身子要紧。”我旁敲侧击她与姜表哥的事。

    她笑了声:“男人就是这样,最爱求一个难得。他以为我身份崇高,不可接近。我只需稍稍撩拨他,我们的事就这样成了。”

    “不,不对,不全是这样。”

    “那他是什么样子?”

    “有一部分像承愉。”

    “……”

    四公主沉默了。她低头看杯沿。正当我想岔开话时,她突然缓缓开口:“我素以为,二姐和五姐,是像姜家姨妈或者长宜姑姑那样……而感情之事,最需示弱。可二姐,你向来有五皇妹和太子哥哥相助,有父皇依仗,有姜家相持,何况二姐你本人,凡事都爱想明白,挑破了。纵有一时愁怨心忧,也顷刻化为无。若非本能之欲,二姐何曾需要男人?他们又能为二姐做些什么?”

    “是二姐,太难爱了。”

    这样的观点,我格外震惊。我也没那样强势吧,毕竟皇妹压我一头。

    她徐徐说:“若是谈情,无论是娇嗔,无赖,任性,还是嫉妒,为何要深思探究呢。我在姜表哥那的样子,一定为你们所不齿吧。”她左右看了看,凑近,低声说,“或许五皇妹干涉二姐太多,二姐呢,也亲近她太甚。”

    “应该,随你一个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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