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见到宜人
于是各自散去,只等着看好戏,七巧也不理他们,便又向前追去,如此这般,一连甩开三波人,终于让华灼走到了来兮园的深处。
青衫儿仆妇大抵也是怕吃罪,便道:“我去厨房瞧瞧,唉,今天指望她们按时辰送饭,怕是不能了,你小心守在这里,我这便去,走快些,一来一回,也差不多时候。”
华灼当即恍然,自己能从屏风下面看到褐衫儿仆妇的脚别人自然能看到她的脚,是她运气好,当时褐衫儿妇人背对着屏风,才让她混了过去,但是华宜人坐在床沿,正对着屏风,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没有当场揭穿,已经是这个女孩沉得住气了。
华灼的手心里慢慢渗出汗来,心中却是阵阵发冷。
华宜人打开箱柜,取出了那匹素布。
“哎哟……”
“今儿厨房必是忙的,只怕一时半会顾不上咱们这儿。”青衫儿妇人道。
华宜人语气越发淡了,仿佛说的根本就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小心无大错,你啊,早晚要吃亏……”
“快拦着小姐啊……一群笨蛋,怎么拦个人都拦不住,让开,我们来……”
老祖宗果然这么做了,就像她之前猜想的那样,让她不明白的是,华宜人为什么一声不吭,难道她就这么认命,情愿被人拿来镇宅?
华灼轻轻地吁了一口气,但还没有完全吁完这口气,便听到华宜人的声音轻轻地想起:“出来吧。”
“小姐,绕过这片莲花池,穿过竹林,便是那栋小楼了。”
一股怒气从心底涌上来,她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对老祖宗的自私狠辣而愤怒,还是因为华宜人的不争不扰。
她赌对了。
“七巧,你守着竹林,听到水声,便装作寻我的样子,把人引到别处去。”
她微微一惊,旋即又镇定下来,从窗幔后走了出来,绕过孔雀屏,然后看到了坐在床沿边的华宜人。
这个险冒得值不值,她不知道,但如果楼上的人真是华宜人,不冒这个险她会后悔一辈子。
华灼僵硬地点头,做了镇宅物,一个女孩的一辈子就彻底毁掉了,她不明白,华宜人为什么会是自愿的。
“你便少说两句,若让人听了去,告到老祖宗那儿,莫说寿酒了,只怕没你好果子吃。”
褐衫儿仆妇对华宜人的态度很是不满,嘟囔着:“什么东西,真以为自己是小姐了,要不是老祖宗有交代,谁还伺候一个旁系出来的。”然后咚咚咚地下楼了,自始至终都没有往窗口多看一眼。
这是两个妇人的声音,华灼蹑手蹑脚接近,从门缝里望去,只见果然两个仆妇,一个穿着褐衫儿,一个穿着青衫儿,他们围坐在一张八仙桌边上,旁边一个小炉上,正烧着热水。上楼的楼梯便在她们身后,她若想进去,只怕是绕不开这两个妇人。
“都是你们没用,扯我衣裳做什么,滚开滚开,小姐不过是吃醉了酒,我们自会扶小姐回去,不用你们这些笨手笨脚的人帮忙……尽帮倒忙……”这些巡逻值守的下人们都各有司职,原都是好心来帮忙,让七巧这么一呵斥,十分好心也去了七八分,再看华灼跌跌撞撞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她们自己还有事做,哪里还肯再赶着去帮忙,个个心中冷笑,撒酒疯的人最是难弄了,等闲两个力大的婆子都拉不住,你们两个小丫头,手无缚鸡之力,偏还自恃身份,对我们呼来喝去,倒要看你们怎么能把人扶回去。
“闪开,闪开,别抓着小姐,你们这些粗手粗脚的,弄疼了小姐怎么办……”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非要你用自己的一生来还?华灼摇了摇头,她无法赞同华宜人的选择。别说现在没人知道这事,时间长了,总会有风声透出去,不过是早晚而已。
华灼四下看了看,这里深入来兮园深处,大多数下人都去吃寿面寿酒,仅剩的几个巡楼值守的下人,方才也被甩了开去,所以来兮园深处再也无人。
“小姐,小姐,你慢点……前头是树,别撞上了……”
“茶泡好了,你慢慢吃吧,小心别烫着嘴,一会儿还得给你找药去……”
“已经过了返点,怎么还不曾有人送饭来,寿酒不给喝,连饭都不送了,诚心要饿死我们不成。”褐衫儿妇人兴许是饿了,又抱怨起来。
华宜人的声音虽然很轻,但面上的表情终于不再淡然,而是带出几分不满。
“放心,我不会莽撞的。”
真的是她!
“不急,她方才不是嚷着要吃茶嘛,一会儿水开了,你给她送上去,总能拖上一盏茶的功夫。”
果然,估摸着青衫仆妇应当已经出了竹林,一直不曾有动静传来,华灼就彻底放下心来,再往小楼里偷瞧,却已不见褐衫儿仆妇,应是上去送水了,犹豫片刻,华灼一狠心,闪身进了屋,轻手轻脚往楼上走去。
“灼妹妹,你太莽撞了”
华灼再无话可说,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估摸着那青衫儿仆妇快要回来了,她也不敢再停留,转动眼睛在屋里环视了一圈,道:“宜人姐姐,借床单一用。”
正想问华宜人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华灼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到现在华宜人都可以这样淡然地坐在这里,但宜人微微摆手,打断了她,“我是自愿的。”
“八秀,你守在莲花池这边,若有人来,你便往池子里扔块石头,然后躲起来。”
这是比进入小楼更危险的动作,如果褐衫儿仆妇下楼的时候往窗边多瞧一眼,就能发现她的身影,但华灼堵的就是褐衫儿仆妇不会多看这一眼。观褐衫儿妇人的言行,并不是一个谨慎心细的性子,若是那青衫儿妇人在这边,华灼是绝对不敢赌这一把的。
“小姐,我晓得了。”八秀连忙点头。
“一盏茶又有多大的工夫,吃完了茶,她又要饭,咱们两个从哪里给她变去。”
华灼的心猛地一跳,这双鞋她见过,上一次华宜人来找她,穿得正是这双鞋。
“宜人姐姐怎么知道是我?”华灼同样压低了声音。
华宜人轻笑一声,道:“汝南离京城何止千里之遥,回到汝南,谁又知道我做过镇宅物。你不必替我忧心,得我所得,弃我所弃,这场交易,我们一家子与老祖宗各取所需,谁也不吃亏。”
“今儿老祖宗大寿,人人都有酒吃,偏只咱们没有,真是好不甘心。”
“怕什么,这时辰,哪里会有人从这经过……莫说今日,便是平日,也没得几个人能做到这里来。”
“这是老祖宗才吃得上的雾里青,也不知你修了几辈子的福气,这辈子才落到这个好……啧啧,真香啊……”
“宜人姐姐,如果有离开的机会,你愿意放弃这场交易吗?”
“宜人姐姐,你知不知道……”
当下主仆三人各自行动,华灼绕过莲花池,穿过竹林,果然看到有一栋小楼掩映在竹林深处,待走得近了,隐约听到里头有人声传出。
华灼听到这里,赶紧闪身躲到楼后,听到门响,不大一会儿,便见青衫儿仆妇出了小楼,心里顿时一惊,可莫要撞上七巧才好,但又一想,七巧素来机灵,当不会被撞正着。
来兮园里果然有人在巡逻值守,华灼借着酒疯闯进了,一连遇上三波人,都被随后追来的七巧和八秀呵斥开来。
华灼也没客气,抓起剪子,把素布一剪两半,绞直打成结,试了一试,正好能从窗口垂到楼底下。
自愿的?她无法掩藏面上的惊愕之色,怔怔地望着宜人,短短五个字,让华灼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竟然有人自愿做镇宅物,你是不是这样想的?”华宜人淡淡地都道。
“再忙又岂能忘了这边,咱们两个不吃便也罢了,楼上那个小祖宗要是饿了,一状告到老祖宗那里,吃罪的还不是咱们两个。”
“行了,秦妈妈,从你上来,嘴就没听过,茶既然泡好了,就下去吧。”华宜人终于出声了,语气淡淡,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她对自己的处境处之泰然,没有任何不满和不甘。
褐衫儿妇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华灼小心翼翼地从楼梯拐角处挥出半个脑袋向里面打量,入目的却是一张两围的孔雀屏,透过屏风底部,隐约可以看到两双脚,一双是那个褐衫儿仆妇,另一双穿着海棠花纹的绣花鞋。
七巧装作被华灼推得一跌,又把身后的人挡住了,八秀连忙大呼小叫地追了过去,七巧从地上爬起来,就对着这些人发脾气。
“床单太醒目,我这里正好有一匹素布,原是我打算做里衣,你拿去用吧。”
“一场交易而已,我爹要谋个出身,他读了二十年书,连个功名都没有弄到,不是因为他才学不够而是我们家没钱打点,再加上这次我在汝南又得罪了人,待不下去了,不巴结上老祖宗,又能怎么办?”
华灼咬咬唇,一狠心,从楼梯拐角走了出来,借着屏风的遮挡,她迅速走到窗户的位置,拉起垂下的窗幔,挡住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