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以父之名
包括本该身居署长的黄天宝在内，众人皆惊。
只有尹丘若有所思地盯着我，有那么一瞬间，我看到他眼神里仿佛闪过一丝欣慰。
“正所谓‘无为而治’，我们并非这个世上某种特别的物种，我们的存在，只因市民需要我们，离开了人民，我们毫无存在的意义。所谓的警方，往低了说是人民，往高了说，还是人民。而罪犯也是人民的一种，只是犯了错的人民罢了，需要我们这些警方人士来尊重并且帮助他们，遵循社会发展的规律，循序渐进，而并非强制介入，施行那所谓的正义的制裁——我们无权制裁任何人。”
“好一个无权制裁任何人！”尹丘的伤口忽然崩裂了，大量的鲜血从他腋下流出，浸红了上身的白衣。只听他忽然激动地说道，“可知你的仁慈会造就更多的罪犯，这之后将会有更多无辜的人民丧生。只要罪恶的人类还存在于这个世界当中，就永远不会出现安宁与和平！”
“就算如此，我也要义无反顾地为了这个目标而永远努力下去！”
听到这里，他在原地怔住了，然后如释重负般地眉开眼笑了。
这之后他没再说什么，后退两步，站到了阴尸身后，然后手指一挥，两只阴尸像长了后眼睛似的，立即得到了进攻的指令，朝我直逼而来。
见状，我连续往后跳了六步，阴尸扑了个空，但并没有放弃手中的动作，迅速开始了下一轮攻势。这时候，陆玲珑一个箭步挡在我身前，迎面朝它们开了两枪。阴尸吃了枪子，但并没有降低它们的行动速度。
千钧一发之际，我把陆玲珑给抱走了，她险些被它们夺去了半边脸。
“要打它们的头，瞄准脑干部位最好，那样就可以一枪毙命了。”我说道。
可这两只阴尸也不是吃素的，它们不仅有敏捷的身手，强大的力量，还有好用的头脑。而且经过一连串的战斗，它们已经累积了十分宝贵的作战经验，因而相较于那些死掉的阴尸，它们绝对拥有更加坚强的实力。
此时，梅夫人尝试着射击了几次，子弹均落空了。黄天宝没有动手，而把矛头对准了后方站姿不稳的尹丘。
“如果打倒它们的首领会怎样？”
还别说，我还真不知会怎样。望着那两只已经和我们拉开距离的阴尸，它们兵分两路，作合围之势，而且似乎已经判断出梅夫人身受重伤，将其作为进攻的漏洞，咧着血盆大口，时刻注视着她。
“梅洛，小心！”我大叫一声。
大概是止痛针的效用不够了，她在持枪射击之后就一直没怎么移动过，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努力忍受着两到三倍的疼痛。
我飞身冲出，提前判断出其中一只的运动轨迹，将它踢飞。但另外一只就没法子了，没眨眼功夫，梅夫人的头就被扯了下来。
“姐姐！”陆玲珑嚎啕大哭，奋不顾身地冲过去，直到打光了所有子弹，才逼得阴尸后退了几步。
她把梅夫人的尸身抱在怀里，血淋淋的头颅掉在地上，连一句遗言也没有，就惊恐地死去了。
“我要为姐姐报仇！”陆玲珑披头散发，眼里放着火光，怒视那只对她仍然龇牙咧嘴的阴尸。这只阴尸的身体正是黑熊的。
“慢着，凭你一个人是打不过它的！”我劝阻道。
其实我又何尝不想解决掉它们，碍于它们行动实在太过敏捷，在这种开阔之地，光是捕捉行动就十分吃力了，哪里还有余力去将它们制服。
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强迫尹丘命令它们停止动作。我朝尹丘瞪了一眼，忽然发现他神情有些痛苦，单手捂嘴，连声咳嗽起来，还咳出了一滩血水。
这绝不是枪伤引起的。其实自他中枪时起我便有所怀疑，陆玲珑那一枪虽说出其不意，但尹丘毕竟是神秘组织里的老手，还当过刑警，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打中了要害部位。况且他之前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无不说明他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人，无论陆玲珑再怎么精明，要说骗倒他十五年，我绝不相信会有这种事。尹丘一定早就知道，陆玲珑是黑玫瑰组织的首领。
所以我只能推测，尹丘是故意中枪的，只是不知为何如此。
他咳嗽连连，每一咳都带着鲜血，还伴随着强烈的呕吐和痉挛。
我意识到情况不妙，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父亲面前，却被阴尸给挡住了去路。
“给我让开！”我愤怒的一击，正打在“黑熊”的鼻子上，把它的脸打变了形，歪歪斜斜地横躺在地上，同时对另外一只怒目而视，竟然惊得它有了怯意。
“让他过来。”尹丘虚弱地说。
倒地的“黑熊”朝我反吼了一声，五官都已经变形了，变得难以辨认。看来就算让它们正常活动起来，也无法避免尸体本身的腐败和变质。
“老爸，你是不是生命了？”
他痛苦地点点头。
“呵呵呵，说来讽刺，早在半年以前，我就被查出患了绝症。医生说我最多只能再活半年，仔细想来，今番应该是大限将至了。”
怪不得他从来很少抛头露面，大部分工作都交由阿达来代办，原来他的身体早就快撑不住了。
“老爸，这都是为什么……”我指着身后的一切，包括那些死去的人，心中有恨却发不出，显露出来的只有成倍的悲伤。
“自从你妈被恶徒绑架杀害以后，我便对这个罪恶的世界心灰意冷了。唯有你，我的儿子，我只对你还心存希望。所以你参军的那几年，我以你母亲的名义频繁给你写信，想知道你今后会走上怎样的道路。直到你退伍归来，为了能让你不至于走上我的老路，我明知陆玲珑不信任我，但仍然安排她假冒你死去的母亲，只因为我知道，她是爱你的，所以绝不会伤害你……”
话语至此，我心中一直都有个疑问想问他，那就是：“我老妈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哀叹道：“二十年来，你母亲的影子始终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是我害了她。我曾杀过太多穷凶极恶的罪犯，因而仇家不断。你母亲正是被我的仇家绑架，为了逼我就范，他以你母亲的生命作为要挟。身为武都正义的刑警，我自然不能向恶势力屈服，他们竟然真的将你母亲给杀害了。”
“这个世界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警察，因为它已经坏到骨子里了。现在所需要的，就是全面清理，用组织上研制出来的md药物。这样一来，无论是多么凶恶的罪犯，都能得到控制，这样一来，贪婪、妒忌、仇恨、愤怒等一切罪孽都可以被人所遗忘，一个真正完美和谐的极乐世界将会就此到来！”
“但是，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一旦我死了，就无人可以继续这项伟大的事业，为了防止人类继续这么堕落下去，倒不如将这个世界毁灭掉，然后一切重新开始！这便是我和谢宇龙最终的决定。呵呵，可我最终还是失败了，败在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手中。”
“不，你是败给了你自己。”我黯然神伤地反驳道。
“也许正如你说的，我是心老了……”
“尹丘，你难道就没什么想向我解释的吗？”
黄天宝缓缓走来，眼里带着愤慨，只因不赞成他的做法，就被硬生生囚禁了二十年。而尹丘还假扮成他的样子，在警署当了二十年署长。
“组织当初命令我杀了你，可我并没有这么做。而是私自把你藏在了这座要塞里，以武都间谍的名义。你不会喜欢被成天追杀的日子的。”他说着瞟了我一眼。
“被追杀的日子的确不好受。”我对黄天宝重复道。
“尹黎，听我说，这是为父这辈子对你最后一个请求……”他含情脉脉，饱含着父亲对儿子的深深情意，“我死以后，就远离武都，逃到组织找不到的地方。这次我们的任务失败，组织不会放过你的。”
“我是不会逃的，我一定要扳倒这个可恶的组织！”我意识到这个情景曾和谢小璐也发生过。
“呵呵，扳倒组织……从你身上我似乎看见了年轻时候的我，你比我要优秀得多，我的儿子。那就让我看看你所坚持的道路能走多远吧，我祝福你！”
“老爸，难道你……”我心中有些难言之隐，情到深处，一时哽咽了。
“你不是想知道那七天发生了什么事吗？这是我笔记的残页，现在交给你了，未来就看你的了。”
他从内衣中掏出一叠陈旧的纸张，与我在家中找到的父亲笔记本内的相同。总共有七张，已经被血给浸湿了。
我如获至宝一般将它们小心地藏入怀中，扶着父亲无力的身体坐下。我感到身后的阴尸似乎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老爸其实早就准备好了一切，打从一开始他只想观察我，特地设置了许多线索供我去一点点地揭开真相。开始的时候，他在谢小璐的鹦鹉别墅设置了线索，引我去前进街，安排了“小个子”一行人，让我明白了此前作为刑警的失误。
这之后他又暗中助我脱险，将线索指向静心村，与他见面。他其实很希望能同我并肩战斗，却碍于所属不同阵营，只能空想。于是他又开始观察我，从我身上找到了许多他过去的影子。他十分希望我能走出与他不一样的道路，履行属于我自己的正义。
这最后一战，我才更加确信了一点，他之所以百般搭救我、扶持我，一方面是为了完成他精心的计划，另一方面，也希望由我来阻止他。不然也就不会在停止发射器前给与我提示，让我能够悟出“无为而治”——从逃狱那会儿开始，我并没有强制改变什么，但遵循着事件发展的规律，一步一步化解了各种危机。老爸的提示寓意正是在于此，若不是他，恐怕我们都要被核弹炸上了天。
“我要为死去的姐妹们报仇雪恨！”心绪迷离的时候，陆玲珑杀了出来，手上沾着梅夫人的鲜血，将一切矛头都对准了尹丘这个罪魁祸首，连把他大卸八块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