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真相
老爸并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绕了个弯，反问我是否有认真阅读他的笔记。
我告诉他每字每句我都认真读了，还对其中缺失的页码提出了质疑。
“缺失的几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那些年的经历。你也知道我有多么不遗余力地在同罪恶作斗争，我深知作为一名刑警，任务是消除罪恶，还市民一个清宁、安定的生活。一旦武都还有罪恶存在，这座城市就永远也安定不下来。”
他拿起烟斗，在浴室内吸了起来。封闭的空间内，烟雾缭绕，母亲被熏得不行，起身出去了，留下我们父子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可是，经过我二十年的办案经历，我发现罪恶是此消彼长的，任何人都无法将之完全消除。我们是刑警世家，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爷爷，他正是在同罪恶力量斗争的时候殉的职。我和你爷爷加起来，击毙的罪犯数以千计，而我们这些所谓刑警，手中明明已经沾满鲜血，却还在充当正义使者的角色，一边救人，一边杀人，岂不是矛盾存在吗？”
我感到漠然，记得爷爷死的那会儿，我正好三四岁的样子。印象中爷爷是个乐天派，哪怕去世的时候都还惦记着他那未追完的电视剧。
“若想消除罪恶，必须要从源头开始，这些年我始终在思考一个问题：那些死去的罪犯，他们难道真的天性就那么罪恶吗？我发现不是的，他们也有感情，也有家人，身边有许许多多的朋友存在。他们死了，也会有人为之伤心、难过，就和我们一样，没什么分别。”
“罪恶滋生的原因有许多种，也许只是一场误会，也许只是一次冲动，也许只是错手，亦或是受到他人陷害……有许许多多的原因都可能构成罪恶，就连我们这些所谓正义之师，在击毙一名罪犯的同时，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罪恶的行为。我们虽然可以将一名十恶不赦的罪犯击毙，但却永远也无法扑灭罪恶的火种。”
“孩子，你还记得前进街吧！可知为何裴勇志的‘猎虎’行动只到前进街就为止了？明明那时候只需再排除一批人马，就能将这些歹徒彻底剿灭，但他最终却放弃了。因为他深深地明白，这些人都不是天生如此，他们可能生在连锅也揭不开的家庭，亦或小时候就遭受过不公平待遇，没爹没娘，不得不流落街头，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铤而走险。裴勇志是个精明人，他只是杀鸡儆猴，没有赶尽杀绝，他知道这些人也有珍惜的家人和朋友。”
我脑中浮现出那些死去的弟兄。
“如果真要有人为武都的罪恶买单的话，那整座武都都有罪。如果武都贫富差距不那么大的话，如果武都的发展能够均衡一些的话，如果武都外来人口不那么杂乱无章的话，如果……”
他忽然哽咽了，可以想象，作为一名五六十岁的老刑警，在他那个年代，武都的治安可能还要更加混乱。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宁愿消失二十年，也不愿继续为武都的未来努力？”
“我自认为没人比我更为武都的未来操心了。为此我们才会秘密地创建这个组织，构建名副其实的‘未来计划’。当知道‘绝对正义’并不存在以后，我们就得朝‘相对正义’努力，对待罪恶，我们不应用罪恶的方式与之抗衡，而采取真正人道且符合未来趋势的方式，做到消除罪恶于无形。”
我开始被老爸的言语吸引了，倘若能用无形的方式铲除罪恶，我想刑警的工作量会轻不少。
“我知道你已经弄到了谢小璐的md档案，对md有了一定的了解。这种毒素很神奇，可以让人的记忆回到从前，就好像一切都没经历过一样，如同倒转时光，从而使人重新审视自我，在旁人的协助下步入正轨，杜绝本该产生的罪恶念头。”
“也许你暂时还无法对这种毒素产生好感，但经过二十年的研究，我们已经有了很大的突破，不但可以将忘却的时间精确到天，还掌握了一定记忆植入的技巧。假如某人对另一个人产生了杀机，我们可以派人进行提前干预，事先给他服下md药物，让他忘却选择罪恶的过程，同时说服他朝正确的方向选择。代价仅仅是他丢掉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记忆而已，却能使一名即将犯罪的人回心转意。”
“这种方式比监狱要先进太多了。一名穷凶极恶的罪犯在监狱里待上二十年，待他出狱之后，仍然可能产生报复心理，甚至会继续完成他二十年前未完成的罪恶。倘若我们给他服用一颗可以忘却一切的胶囊，他不但会放下屠刀，继续生活的话，也将对周围的市民完全无害。这之后再安排一名心理医生全程治疗，只需短短数年，他将能和正常人一样开始生活，岂不美哉？”
说句老实话，听到这里，我竟然无言以对。也许在几个月以前，我还会觉得这个想法十分荒谬，但在经历过不少生离死别的事实以后，连我都开始对这个“未来计划”动心了。
“既然你们的目的是消除血腥和罪恶，那为什么要派彼得肖这种人去杀害武都那么多无辜者？”我咆哮道，心中有诸多不满，甚至是愤怒。黑熊死前的面容还印在我心中，久久挥之不去。
“为了进行一项伟大的事业，牺牲是在所难免的。这就像为了引你从警署脱狱，我不得不在你妈身上安排了一场车祸。”
我毫不犹豫地朝他肚子上来了一记重拳，待他捂着肚子，痛苦地跪坐在地上的时候，我才回过神来，原来他是我父亲。
“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为了让我一步步进入你的圈套，不惜杀害了谢小璐，甚至还差点害死了我妈——你的结发妻子？”
“并不全由我安排，我只是告诉谢小璐，叫她想法使你身败名裂罢了，只是她格外聪明，将你一步一步引向了投靠组织的道路。我的好儿子，请容许为父的那么一点私心，你可能还无法体会，我是多么希望能与你在同一立场上并肩战斗。所以我才私下里安排你进入特种部队受训，安排你加入武都警署，最后安排你一步步加入我们组织……”
他的态度虽然极为诚恳，但我怎么也想不到，我苦苦追寻的真相居然在自己的亲生父亲手上。而我之所以变成全武都通缉的对象，甚至差点儿被警方击毙，都因为我父亲那所谓的“一点私心”。
“你不是人，不配当我老爸！”我夺门而出，哪怕是我打小时候就崇敬的老爸，我也无法接受这一切。
我为有这种父亲而羞愤万分，在夜色弥漫的山水之间，根本无暇欣赏这里的美景。
恍惚之间我来到了一座陌生的小桥边，除了潺潺流淌的河水外，还听到了人声。我寻声望去，只见梅夫人和小陶正立在桥上，窃窃私语着。
“明天你等我信号，待尹丘一出现，我们就一起杀了他！”
“这样会不会不好，他是尹大哥的父亲，况且……”
“闭嘴！”梅夫人嘴角上扬，情绪激昂地吼道，“我之前是怎么教你的？”
“一切行动听指挥，不准质疑任务，不准问为什么。”小陶诺诺地说，手足无措。
“还有，不准对任何人产生感情，哪怕有一天叫你杀了我，你也必须毫不犹豫地动手！”
“是，我知道了。”
我躲在暗处摇着头，这些个所谓的组织，简直一个比一个奇葩。
“是谁，滚出来！”梅夫人忽然叫道。
我吃了一惊，难道被她发现了？
阿达从天而降，方才他正潜伏在桥头的树梢上，像一只傲立的雄鹰一般，胸口起伏着。
“是你！”梅夫人朝他亮出了武器。
“我不会让你们伤害干爹的。”阿达冷冷地说。
“那我们就先解决掉你！”她手枪上了膛，将阿达限制在原地，“小陶，去缴了他的武器！”
小陶不敢造次，缓缓开向阿达身前，抬起头，和阿达对视了良久，一脸歉疚。
没想到阿达竟然脸红了，当小陶在他身上摸索的时候，他感到浑身发热发烫，情窦初开的他居然不自在地往后退缩了两步。
“不准动，否则我一枪爆了你的头！”传来梅夫人的声音。阿达又定住了，任凭小陶从上到下把他摸了个遍，搜出两把半自动手枪、一把瑞士军刀和一颗闪光弹。
阿达脸红到了耳根，感受着小陶的呼吸，紧张得快要窒息了，呼吸渐渐变得浓烈起来，根本就没把举着枪的梅夫人看在眼里。
收到小陶递来的武器，梅夫人满意地给她留了一把。
“去，把这个傻小子杀了。”
小陶在原地愣了一愣，看了眼阿达，见他看向自己，左躲右闪。
“怎么，又想违抗命令？”梅夫人声色俱下地威胁道。
“不，我去……”
小陶不情愿地举起枪，拉动了枪栓，两手颤抖着，不知道该瞄准哪里。
阿达一动也不动，不愿去相信，眼前这个女孩竟然会朝他举枪。而他也丝毫也没有反抗和闪躲的意思，那一刻，所有身为职业杀手的本能都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你在干什么，开枪啊！”梅夫人声如巨雷，狰狞得像一只嗜血的野兽。
枪落地了，小陶瘫软在地上，呜咽道：“梅姐姐，他救过我好几次，我……我下不了手。”
“你不杀他，我就杀了你！”梅夫人一不做二不休，一脚将小陶给踹翻了，俯下身子，把枪对准了她的太阳穴。
“住手！”
这话本该由我来说，却被阿达抢先了一步。只见他仍旧站在原地，却沉下了身子，焦急地伸出一只手，好像真能够到她们似的。
“你想怎样我都答应，就是别伤害她！”
梅夫人目光如炬，心生一计，枪口仍然抵着小陶，视线却转向阿达：“你当真为了她什么都肯做？”
“是。”阿达不加迟疑地答道。
“老娘也不难为你，明天一早只需你支开这里的所有守卫，包括你自己！既然是尹丘的干儿子，这点小事应该难不倒你。”
阿达犹豫着，那颗坚定而冷漠的心此时竟开始动摇。感知着梅夫人杀气凌厉的眼神，他知道，那把架在小陶头上的枪并不是闹着玩的，随时都可能扣动扳机。
“用我的命来抵吧，我既不能容忍你伤害干爹，又不想你伤害她！”
阿达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隐藏的尖刀，不带犹豫地刺入自己胸口，顷刻间鲜血喷射，溅了那梅夫人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