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爱情就像暴风雨
大约五六年前，武都出了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他杀人于无形，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迅速销声匿迹。武都警署动用了全部的力量，但每次都被弄得晕头转向，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后来负责操办这个案子的刑警长官引咎辞职，重任就全全落在了已小有名气的我身上。
被连续玩弄了三次，我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杀人犯对武都下水道管网系统了如指掌，就如他家的后庭一般出入自如。不但已经习惯了令人作呕的刺鼻气体，还能清晰辨认出每一个窨井出口所指代的具体位置。
为了将他缉拿归案，我花去整整三个月时间研究了武都所有的下水道地图，记下了每一个出口的特征，并尝试在二环以内的下水道中行走辨认，最后总算小有所成。在他最后一次犯案之后，顺着下水道一路追踪，终于找到了他的身影，二话没说将他当场击毙。因为这个硕大的功绩，我受到了裴市长的亲自接见，还被授予“武都第一”刑警的称号，而同时罪犯们也私下里给我起了“武都死神”的外号。也是从那时起，击毙穷凶极恶的罪犯，对我来说成了理所当然。
凭借那次的经验，我得以故技重施，一路沿着武都地下摸到警署的停车场附近。就在我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停车场的窨井口翻出来的时候，看到了怀抱小陶，慌忙跳到警车里的张伟。
我知道张伟一定很不情愿，但此时的他别无选择。若要在追你的警察和救你的杀人犯之间做一个选择，除非你脑袋灌了铅，亦或已准备迎接死亡，否则我这这个杀人犯的吸引力应该还是会稍大一点儿。
我先他一步跳了下去，但就在我示意张伟把小陶递给我的时候，他犹豫了。
“你到底给小陶灌了什么迷药？为什么她格外信任你，甚至不惜背叛我？”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目光里充满了焦虑、鄙夷和妒忌，昏迷不醒的小陶还在他手心里，一动不动。
“你先下来，然后我再告诉你！”一边说一边算着时间，我感到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你的所作所为让我无法信任！”张伟朝我吼道。
我双手攥成了拳头，真想把他一拳打晕，然后拖着他离开这儿。
“小陶没有背叛你，你只是遗忘了之前所发生的事情罢了。”我听到电梯门“叮”的一声，后面的追兵已经下来了。
“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莫非与那些奇怪的胶囊有关？”
面对张伟的喋喋不休，我实在忍无可忍，后面赶来一连串脚步声，照此判断，至少有八个，不，十个人即将出现。
我爬上铁梯，一把从张伟手里抢过小陶。他力气不如我，但仍想反抗，却被我一脚给踹了下去，在下水道的地面翻了几个跟头，撞破了头。
“那边有动静！”只听身后一群人在叫喊。
我匆匆把小陶放下去，匆忙之间，她的头似乎还敲到了铁梯，但此时已顾不了那么多。冒着被发现的危机，我抱起井盖，朝井口纵身一跃，伴随着一个连贯的手部动作，井盖被恰到好处地合上了，但落地时差点儿没站住，脚后跟离小陶的小腿只差零点零一公分。
一时半会儿他们应该还发现不了这儿，我单手把小陶扛在肩上，另一只手拽着张伟，在肮脏的下水道中拖行。张伟因为撞到头的缘故，还有些犯昏，眼见路过了三道井口，在前方的岔路口处，张伟两手一使劲，把我拉停了。
我仰头朝上看，根据经验来判断，我们已经来到了武都第一医院外的十字路口处。
“你想带我们去哪儿？”张伟仿佛已经清醒了，大概还不适应下水道的空气，咳嗽了几声。
“带你们离开，现在武都已经不再属于我们。”
借助井口缝隙投下来的亮光，我寻了个稍微干净点的地面，轻轻地放下小陶，她还在沉睡，不知何时才会醒来。
“给我离小陶远一点！”张伟绕到小陶身前，一把将我推开，使我险些跌进臭水渠里，“武都只是不属于你而已，别想拉我们下水，更别想打小陶的任何主意！”
“混蛋！”我冲上去一拳打在他脸上，他跌跌撞撞踉跄了几步，抹去了嘴上的血迹，强迫自己立在原地。
“你来告诉我，我哪里看起来像和小陶有什么了？”我愤愤不平地说道。
“打从一开始，你要挟小陶越狱，是想利用她逃出警方的视线；而后你利用她和我的关系，在你家的那天晚上，早和她串通好了，待我一出现就拿她作挡箭牌，助你脱逃；这之后，你又多次与她私下里会面，谋划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再让她若无其事地返回警署，因为你十分清楚，纵然小陶和你杀人放火的事有关，我也不会拿小陶怎么样；于是那天在武都第一医院，你在小陶的掩护下又成功地演了一出，炸毁了医院，伤害了无数无辜人士，把全武都的警方都玩弄于鼓掌之间。行啊你，居然玩里应外合，当武都是你家啊！”
我本想再往他脸上打一拳，但行至中途停住了。
“怎么，不打了？这次陆清廉的死虽然被我查出凶手另有其人，但我相信你一定脱不了干系，否则小陶也不会偷偷跑到前进街那种肮脏的地方找你。我不知道你们又在谋划什么，不过我张伟今天把话先放在这儿，前进街那种地方，我一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亲自将它一锅端了！”
我正在努力压抑胸中的怒火，此刻我不能出手，并非碍于师徒关系，而是我越感到生气，就越中了他的下怀，此时的我唯有心平气和，才能和他澄清一切。
“张伟，你听我说……”我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道，“小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若真的爱她的话，就应该相信她。至于我，你愿意相信则相信，不愿意相信的话，我暂时也找不出别的办法来证明。”
“那你可否告诉我，为什么小陶对你会这般死心塌地？以我对她的了解，她绝非那种行事鲁莽的女人，若不是对你有私情，又怎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助你脱狱？若不是你利用她，她又怎会瞒着我私下去帮你？”
张伟的表情近乎绝望，我觉察到他的呼吸和心跳都十分急促，看来他的确已深陷这个谜题中无法自拔。其实关于小陶的举动，我也有些许疑问，我不认为她的无私相助是出于道义和侠义，但见她总是义无反顾地协助我，着实令我有几分生疑。但见张伟现在的举动，我总算豁然开朗起来，这使我想到了小陶曾说的那句话：“爱情就像暴风雨。”
“小陶，她是背着组织和你在谈恋爱。”
此时我已百分之百肯定，张伟对此一无所知，因为他脸上已经写满了惊愕。
“你……再说一遍！”
“虽然我不知道‘黑玫瑰’对成员动情有何惩罚，但这种严密的组织，其制度的严格一定超出我们的想象。哦，对了，她的身份是她亲口告诉我的……”为了避免他再次误会，我特地观察了他的表情变化，直到确认没什么异样之后，我才继续说，“此前我也尚且抱有疑惑，但现在我总算有了些眉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之所以会突然协助我，应该是‘黑玫瑰’组织给她下达的任务。”
“张伟……张伟……”
张伟的身后传来微弱的呻吟声，此时小陶半睁着眼睛，伸着一双无力的小手，正试图抓取张伟的后衣襟。
张伟眼里弥漫着泪光，缓缓转过身去，半蹲着接过这细嫩的双手，像久别重逢一般温柔地答道：“宝宝，我是张伟，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对不起，张伟，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我不能让组织的人知道，你和我的关系。其实在尹老师入狱的当天，组织就给我下达了一个新任务，让我以刑警的身份暗中协助他。”
小陶的话句句真言，看不出是在敷衍，由此说来，我的判断是正确的。真没想到，这样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居然有如此独当一面的男儿气魄，也不知该说“黑玫瑰”教人有方还是小陶天赋异禀。
就在他俩簇拥在一起缠绵的时候，从我们下来的方向传来了大批人声。巨大的回声由远及近，在下水道的金属管道间回响，震得人有些晕眩。
“这里有血迹，还是新的，他们应该就在前方不远！”
张伟摸了摸脑门上的新鲜血液，一定是从上面摔下来时留下的血迹被发现了。
“遭了，我们在此耽误了太久时间！”
我扫视周围，没有可以用来作战的环境，眼下只有通过眼前这条岔路口，想办法寻路摆脱追兵。
张伟扶起疲软的小陶，因为才刚刚恢复知觉，腿还处于麻痹状态，根本使不上力。
“把小陶背上，跟我走！”
我选择了左边的岔路，虽然右边的是我来时的路线，但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和跟踪，不能走回头路，于是事先已经安排小罗在左边的尽头处接应。
张伟背着小陶在我身后小跑几步，踩着哗啦啦的水声，激起一阵恶臭的水花之后，脚步停了下来。
“尹黎……”张伟第一次以这么柔和的声音唤住了我，就像他刚加入警署时一样，声线里加了些柔弱，却又不乏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你应该知道，这样我们是逃不掉的吧！”
后方的脚步声越来越响，追击者大概已经冲过了第二道井口。
“说什么傻话，再穿过几条街，我们就可以看见光明了！”我必须得给他信心，在我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这三个字。
“整座武都的警力都是我亲自布下的，三环以内每一个区域，每一条街，甚至每一个路口都设有哨探。一旦让他们知道我们逃离的方位，他们将在每一个出口布防，到时候别说摆脱追兵了，我们全员都将困死在下水道里。”
我听见他抬脚的声音，重重地将沟里的臭水踢到了墙上。我没有做声，心中惦念着那遗落的血迹，被拖延的时间。我的原计划里出现了这两个变故，其影响着实无法估量。若是没有这两个变故，在被追兵发现之前，我们就已经同小罗会面，然后将事先准备好的服装和妆扮换上，一举登上地面，逃离到三环线以外的某个没有监控的安全的地带了。
“那道岔路可以拖延他们一段，若是他们选错了的话……”
“别装蒜了，从这连贯的脚步声来判断，至少有一二十人的规模，他们又怎会被一道岔路拦住。”
话语至此，我大概能猜到张伟接下来想做什么了，但我决不允许，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又怎能重回虎口？
“只能这样了……”张伟把小陶交到我手边，“替我照顾好她，若是让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
黑暗中，他倒退几步，我一只手托着软趴趴的小陶，另一只手试图捉住他，却扑了个空。
“张伟，不要，快回来！”小陶有气无力地喊道，这声音听起来像是哀鸣。
“张伟，我命令你回来，听见没，有我在，我不许你耍威风！”
“尹黎，你想多了，在我心目中，你仍然是个杀人犯，根本死不足惜。我这么做的原因，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也绝非为了拯救什么，现在对错好坏都无所谓，只要宝宝能够平安无事，这就够了。”
我感到小陶的身体在抽搐，若是她能动的话，大概早就挣开我的手，冲上去抱住张伟了。
“这么做你会被杀的！”我再次怒吼道，已经顾不得声音会不会被追兵听见了。
张伟的声音越来越远，他似乎已经退到岔路口以外了。
“放心吧，他们应该不舍得杀我，大不了在被他们‘清理’一次大脑而已。只是下次见面，你可得小心了，我终会再来逮捕你，哈哈哈哈……”
“发现他了，他在那里，张伟，不准跑！”
追兵到了，我捂住小陶不断开合的嘴唇，手心已被她的泪水染湿。只听张伟朝右边的岔路跑去，一边跑一边大笑着，将所有追兵都引了进去，直到再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