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谁的信息素?
黎城已经入秋。
白天太阳还有些毒辣,天一黑下来,体感就变得凉嗖嗖的。
沈寒声给秦堰川打过电话,说下班之后会和许安然去吃饭,明天许安然要回实验室了,算是为他饯行。
秦堰川在家等到十点多。
沈寒声回来的时候,他贴心地到车库接他。
沈寒声从车里出来,锁了车。
秦堰川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手臂,觉得衬衫有些凉,不满地责怪道:“怎么不穿件外套,天气凉了。”
“不觉得凉,再说了车里也有空调。”
“那就是你把空调调得太低了,小心感冒。”
沈寒声笑着说:“你怎么变得那么啰嗦了。”
“哪里是啰嗦,不是让你注意身体嘛,生病又难受又耽误事……”
回到家,秦堰川已经给沈寒声放好洗澡水。
“累了吧,先去洗澡。”
沈寒声有些诧异地看着秦堰川,虽说平时alpha也很体贴,但今天怎么感觉那么奇怪。
“你干嘛?”沈寒声问他。
秦堰川垂眼,顿了顿,将他往浴室推,“你先去洗澡,有事跟你说。”
“是关于之前你说要带我去见的那个人吗?”沈寒声看着秦堰川的眼睛。
他明显觉察到了alpha眼里的躲闪。
过了这么久了,沈寒声意识到,秦堰川之前就打算和自己说了,一直拖到现在,那件事情,很难开口吗?
躺在浴缸里,沈寒声双眼失去焦距,心情变得沉重。
他细细回想秦堰川每个欲言又止的瞬间,还有每次问他关于易感期的事情,他总是支支吾吾不想说。
那个人,和秦堰川的易感期有关?
秦堰川的易感期,易感期失控,李傲,颈环,莱森实验室……
还有那个人。
沈寒声脑子有些混乱,所有的细节组合拼凑出一个粗略的真相,但是他不太敢相信,也不想往那方面想。
从浴室出来,沈寒声穿着浴袍在沙发坐下,秦堰川照例过来给他擦头发,他也没推脱,只是时不时观察alpha的神色。
秦堰川偶尔撞上沈寒声狐疑的视线,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今天也蒸了马蹄糕吗?”沈寒声问。
“有,你等一下。”秦堰川帮他把头发擦干,放好毛巾就去厨房将马蹄糕端出来。
沈寒声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吃那块马蹄糕。
这几分钟,秦堰川格外煎熬。
他知道事情逃避不了,等沈寒声吃完东西放下碟子,秦堰川转身看着他,语气低沉,“我说了,你听完不要生气。”
沈寒声皱了皱眉。
秦堰川顿时紧张起来。
“你说。”沈寒声耐着性子问,声音很轻。
“当年那场车祸,我父母去世,我的腺体遭受了严重损伤,对信息素的控制能力很差,易感期的时候会出现信息素失控的情况,还有严重的狂躁症……”
“当初我第一次进入易感期的时候,完全控制不住自己,那次我闯出了隔离室,还伤了人,后来爷爷就请了来教授和李博士帮我。”
沈寒声皱着眉,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秦堰川还没提到「那个人」。
“他们给我制定的治疗方案是,使用…提纯信息素…”
空气仿佛凝滞。
“什么叫提纯信息素?谁的信息素??”
沈寒声想到了秦堰川打算带自己去见的那个人。
秦堰川看着沈寒声,眼眸微颤,酝酿着水光。
沈寒声不去看他的眼睛。
信息素,这三个字似乎轻轻松松就能把他排斥出秦堰川的世界。
原本他视为累赘的东西,现在好像成了一种残缺。
秦堰川深深吸一口气,语气低沉道:“是一个和我信息素契合度比较高的omega的提纯信息素。”
沈寒声面无表情,看秦堰川的眼神有些冷,alpha话说得已经很明白,可他还是觉得自己幻听了。
“你,标记他了吗?”他看着秦堰川,眼神犀利。
秦堰川猛地抱住他,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沈寒声没有推开他,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一般被alpha抱着,又问了一遍,“你标记他了吗?”
秦堰川心里发颤,沈寒声的质问仿佛淬了毒的刀子,扎在他的心口。
可这不是沈寒声的错。
秦堰川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对沈寒声而言太残忍,但是不说的话,就更不负责任了。
“咬了腺体,临时标记,没做其他……”他声音很小,可沈寒声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beta眼神空洞,有些颓丧地笑了一下,冷冷的,那种静默让秦堰川觉得惶恐无助。
“你之前为什么不说。”他说话有气无力,看秦堰川的眼神同样虚弱无助。
“你一开始可以说的。”他轻声喃道,“你可以告诉我的……”
秦堰川失神跪在沈寒声脚下,地毯很厚,膝盖不会磕到,他抱着沈寒声的腿,抬眼看着他乞求原谅。
沈寒声不动,虽然眼圈发红,但脸色却是冷的。
“声声,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
秦堰川轻声解释,像是怕自己的声音惊扰了沈寒声一样,要安抚他,又要避免再次刺激他。
他在人前从未那么小心翼翼过。
“你说过,你说过不会抛弃我的。”秦堰川此时说话音调还是清明的,可那双深邃的眼睛在灯光下潋滟闪烁,水色朦胧。
沈寒声低头看着这个alpha,那么卑微,那么真诚,那么可怜。
秦堰川不会骗他。
他说了只是咬腺体,就只是咬腺体,没有其他关系。沈寒声相信,可心里莫名的难受压抑,说不出道不明的窒息感。
因为他瞒骗自己?
相比他那么多爱,这点「隐瞒」算得了什么?
他知道alpha欺瞒是为了不让自己起疑,不让自己伤心。
沈寒声突然苦笑,其实秦堰川先前很多准备工作,他早就准备把事情告诉自己了。
所以,他才提前让自己亲口答应他:有什么事情一起面对,不要分手。
沈寒声心里乱极了。
他无法面对秦堰川,无法说出不在意的话,更没有心思去安抚可怜巴巴的alpha。
秦堰川真可恨——活脱脱一只摇尾乞怜的漂亮小狗。
沈寒声从沙发上起来。
秦堰川失魂落魄地望着他,不敢阻拦。
沈寒声往门口的方向走,alpha这下才慌了,追上他急声问:“你要去哪里?”
沈寒声冷冷瞥了他一眼,脚步毫不迟疑。
秦堰川慌忙追上去,拉着沈寒声,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掉下来,“别走。”
沈寒声看到他的眼泪,马上就犹豫了。
alpha的眼泪滴到他手上,在他的肌肤上破碎消失。
是滚烫的。
秦堰川压抑着情绪,不像在beta面前那么狼狈,想要尽量控制好自己的嗓音,他一字一句缓慢道:“你别走,求你别走……我走好不好?你不想看到我,我走。”
他怕沈寒声走了,他就找不回来了。
他觉得沈寒声生气也好,怎么都好,只要还在这里就好。
等沈寒声气消了,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秦堰川,你放手。”沈寒声声音哽咽,语气低沉。
秦堰川拽着他,摇头。
用那漂亮又可怜的眼睛求沈寒声。
“很晚了,你不要走。”
“我出去,我不待在这里,我走。”
说完秦堰川就抓着沈寒声的手,自己爬起来,一言不发地开门出去,又自觉关上门。
沈寒声躺在床上,一点睡意也没有。
卧室到处都是秦堰川的气息,被子枕头就更不用说了,沉香手串还是放在枕头旁边。
好像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沈寒声每天下班回来,洗澡之前将沉香珠拿下来,睡觉的时候就放在枕边,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了。
一开始是秦堰川要求的,在沈寒声的时候闻着他的信息素的气味。
沈寒声将沉香珠拿下来,放在鼻尖闻了闻,那股馥郁的味道依旧让他舒适。
他又想起刚才秦堰川那双快要哭出来的眼睛,他求着自己不要走的委屈的模样,心里隐隐作痛,难以明状的酸涩和烦闷。
他吻了吻手上的沉香珠,闭上了眼睛。
秦堰川在家门口徘徊了十几分钟,物业中心的值班人员就亲自上门询问情况了。
“秦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秦堰川一脸淡然,刚才委屈狼狈的样子被隐藏起来,虽然穿着睡衣,但整个人仍然保留着一些沉稳和矜贵。
“没事,不用担心。”
alpha眼睛仍然是红的,他看向工作人员的时候面无表情,比起平日里的随和,多了一份连自己也觉察不到的阴郁。
说话的时候带着故作轻松的气息,“只是和爱人吵架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
出来得匆忙,也没带手机。
工作人员很有眼力见地建议,“要不要借手机给您打电话呢?”
看秦堰川的样子,可能一时半会还不能进家门。这幢大厦的公共区域冷气开的足,如果一直站在外边,穿这么单薄会被冻感冒。
秦堰川想了想,说:“不用了,你回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工作人员便离开了。
秦堰川靠在家门口,想着明天如何面对沈寒声,沈寒声应该会很抵触自己在这里蹲守,穿着睡衣在门口站一夜,确实是一件蠢事。
可他又不敢离开,害怕沈寒声半夜突然离开……
第二天上午。
沈寒声从里边出来,看到的就是秦堰川歪着脑袋蜷缩在双人沙发里的一幕。
沈寒声从里边开门出来,秦堰川听到开门声一下子被激醒,身上的毯子掉在地上。
昨晚秦堰川一直没睡着,熬到凌晨四五点,有些熬不下去了,清晨才浑浑噩噩睡了一会。平时睡惯了舒适的床,如今蜷缩在一张沙发上,心里忧虑着沈寒声的事情,就算是睡着了也极不安稳。
“你在干嘛?”沈寒声走出来,秦堰川已经凑到他跟前。
沈寒声仍然是平日里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样子,黑色的外套几乎没有一点粉尘,整洁服帖,头发也像平时那样整理过。
浑身看不出一丝颓势,只是那双眼睛骗不了秦堰川。
他的眼睛布满红血丝,神态疲倦,一看就是昨晚没睡好。
秦堰川偷偷看沈寒声的左手手腕,袖口处棕色的沉香珠半遮半掩浅浅露出一点。
alpha眼里藏不住的欣喜,几乎同一时间沈寒声不自觉缩了一下左手,试图藏起手腕上的东西。
“声声…”
“秦堰川!”沈寒声低沉地叫他,像是训斥。
他挪开一步和alpha保持距离,偏头质问:“你昨晚就是在这里睡的?”
沈寒声看着过道里那个小小的双人沙发和那张羊毛毯子,以及眼前带着淡淡黑眼圈的alpha。
他还以为秦堰川昨晚走了之后,会找个附近的酒店住一晚。
“…怕你突然走了。”秦堰川抓着沈寒声的手,想要抱他又不敢,“你能不能听我好好解释……”
话还没说完,alpha控制不住捂着口鼻在沈寒声面前打了个喷嚏。
沈寒声拧起眉,快速从口袋掏出纸巾递给他。
秦堰川尴尬地笑了笑,“没事……”
“你给我演苦肉计?”沈寒声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那张脸更冷了。
秦堰川无奈地笑了笑,感觉越解释越像是掩饰。他知道这种行为是愚笨的,幼稚的,可却是最简单直接的,他想过让人代替他实时观察沈寒声的动向,可这种事一旦被沈寒声知道,他会更生气。
而要他完全听从沈寒声的话,离开这里。
他做不到。
“声声……”
沈寒声按了电梯,秦堰川冷静地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他。
电梯从负一层慢慢上来,秦堰川看着不断增加的数字,心里莫名地惊慌起来,好像一个倒数器,等电梯到了这里,沈寒声就要走了。
他拦不住,也没机会跟他解释更多。
“我晚上不回这里了。”沈寒声瞥了秦堰川一眼,单薄的睡衣被和扁塌的头发,让alpha看起来格外颓靡。
他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不再关注秦堰川。
“叮——”电梯到了,门缓缓打开。
沈寒声转身走进去,没再看秦堰川一眼。
秦堰川默默看着沈寒声走进去,什么话也说不出。
电梯门关上一半的时候,他站在电梯门口,用身体阻挡电梯门合上,“那你,去哪里……”
“我回我自己家。”沈寒声声音很冷,不容置喙。
秦堰川退出来。
电梯再次关上门的时候,他还眼巴巴往里看,直到眼前剩下一面冰冷的铁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