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两年(二)

    回到我这个世界后，我已经两年没见过沈阿姨。

    父亲出事后，沈阿姨就换了号码，消失了踪迹。我找不到她，也许一辈子都找不到她了。

    最近天空飘下来的总是细雨，街头巷尾都蒙着一层薄薄的磨砂玻璃，雾蒙蒙的一片。

    我提着两盒可能没什么用的桃酥走进了墓园。

    住在墓园里的这位，是已经别世两年的高瞻集团老总顾青德，也是我顾潮随的父亲。

    两年时间消磨了很多人和事，也让很多人忘了很多事。没人还记得两年前的高瞻集团，除了高瞻集团的债主和仇人。

    墓碑上又多了几个鞋印。

    我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手帕，擦掉鞋印，放下花和桃酥，半蹲在地上看着面前墓碑上的父亲，心里除了思念，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悔意。

    现在回忆起父亲，只能想到他多好，已经忘了他有什么不好。

    我忽然想让时空错乱，还想让时间折返，总之我痴心妄想，想让父亲活过来。

    如果……

    可惜这世界没有如果。

    即便我曾穿梭时空，也不能让时间倒流。

    “爸，我来看你了。”

    在出租车上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来到父亲墓碑前要说什么，可真的来到了这里，我却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我倦怠于事先排练的空洞的情感，也忽然想明白，即使我什么都不用说，父亲也在天上看得到。

    想象里，父亲去了天堂。

    天堂是圣洁的殿堂，那里一尘不染，放眼望去，全是白茫茫的一片。

    白茫茫当中，每隔一段距离就立着一扇门，每扇门里生活的都是自黄舆故去的亡灵。

    每个亡灵的脸上都挂着笑，他们衣食无忧，没有烦恼，每次从门里出来的时候，总会热情地和邻居们打招呼。

    父亲也是他们当中的一位。我想看到的是父亲死后安息，来世幸福。

    即使我知道人死后极大可能去另一个世界继续遭受人世苦难，也还是忍不住这样畅想很多次。

    “你喜欢吃的那家店歇业了，这是在家附近新开的一家桃酥店买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家”，现在已经成了别人的家。

    我只是去那里的附近买一提桃酥，偶尔路过，站在大门外偷偷看了一眼，没有要打扰房里人的意思。

    可是这些话，该说给谁听呢。

    唯一能理解我的轻鸿，现在在另一个世界。

    两年以来，我除了过着单调的生活，还在四处查找和穿梭时空相关的研究。

    可能我在找寻穿梭时空答案的过程中表现得太饥渴，或是太癫狂，以至于公司里为数不多能跟我搭两三句话的人，也开始觉得我神志不清，以为我精神有问题，逐渐疏远我。

    该怎么告诉他们，我只是太思念喜欢的人。

    思来想去，又觉得没有必要和他们解释什么。

    不能理解我的人，终究不会走进我的人生，我为什么要过分在乎那些不在我人生里的人怎么看我呢。

    “爸，今年也是……我和轻鸿一起来看你。”

    我的声音落在地上，周围都是寂静。

    自言自语成了我的习惯，我完全不在意有没有人接我的话。

    除了来看父亲的时候，我会对着墓碑自言自语，平常无论是在家里，在上班的路上，还是一个人逛超市的时候，都少不了自言自语。

    他们都以为我是在跟自己说话。这也是他们以为我精神有问题的其中一个原因。

    诚然事实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来看望父亲的时候，我是在和父亲说话。在平常生活中，我是在和轻鸿说话。

    我住在轻鸿的身体里，轻鸿在用他的身体滋养我的灵魂，我们是一体，但是两个人。

    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我常常和轻鸿分享我的日常，但是他不是很感兴趣，因为他从没回应过我。

    迎面吹来一阵凉凉的轻风，让我清醒了不少，也把我从沮丧中拉了出来。

    我才发现，天色暗了很多。

    天空是一望无际的灰色。

    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