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小有虚名荣归故里
时隔一年半，因同来参加德贤师兄的婚礼，我终又和曾经的几个同事坐在了一桌。今晚我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改变过去在他们心目中留下的孤僻不合群的印象，所以问得很多，说得也很多。
本来我在台下吃得好好的，德贤师兄发表结婚感言之时，谢完父亲母亲岳父岳母竟然又谢起了我，说到激动处现场就要邀我上台，让我很是左右为难，却也只得匆匆登台给他们送几句祝福。因为这一露面，丽娜看见了我。我刚回到座位，就收到了她发来的信息。
丽娜问：你也是今天下来的吗？
我回复说：嗯！
丽娜问：坐火车还是坐班车？
我回复说：坐班车。
丽娜说：我就说在火车上怎么没遇见你？我是坐火车下来的。
接下来我不知说点什么好，又忙着和老同事们喝酒聊天，就没回复丽娜信息。她也没有再发。
我们是最后一桌离开大厅的宾客。由于心里添悲，胃中多酒，我便一再婉拒了德贤师兄邀我去ktv唱歌继续庆祝的请求，直接回了他在天合喜宴大酒店给我开好的房间休息。
我双手枕头斜躺床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雪白天花板，脑海中播放着和丽娜在一起的幕幕往事。我脚上穿着的恰是她刚到阿迪达斯专卖店上班时给我买的运动鞋。鞋还好好的，人却已形同陌路。
刚回忆到和丽娜在山洞中如同野人一般的生活时，她又给我发来了微信：你怎么不来唱歌？我本来不想来的，听我姐夫说你也要来我才来了，现在他又说你喝酒醉在酒店休息。你是恨我不想见我吧？
我回复她：你说呢？
随后手机安静了好一会，才又听微信铃声响起，我拿过来一看，只见丽娜说道：我知道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再原谅我，但我还是想和你说说关于陆店长的事。我原谅他，真的纯粹是因为他瘫痪在床的母亲。你可以上百度搜索看看，他带着瘫痪母亲一路求学的励志故事曾感动了无数的网友。他是父母领养的孩子，读四年级时母亲瘫痪在床，上初二时父亲上山逮兔子被雷劈死了。命运对他是如此残忍，但他却没有选择向命运低头，而是在学校旁租了房子，一边读书一边捡垃圾挣钱照顾瘫痪的母亲，就这样读完初中读高中，读完高中上大学。虽然他只考上一所三流的大学，但毕业后凭借自己出色的能力六年不到就升为了总店长。你说，如果我告他强奸去坐牢，他那瘫痪在床的老妈还怎么活得下去？所以我才会如此选择。方圆，再次跟你说声对不起。
我打开酒店的电脑上网一查，姓陆的果真是个励志人物，百度上有关他的那些故事比丽娜讲得更感人肺腑。我直看得酒意上涌哈欠连连才关机躺回床上，虽然还是恨他，但却理解了丽娜的选择。
我还没给丽娜回微信，就又收到了她发来的信息：一个月前我已经从阿迪达斯专卖店辞职了，现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售楼部上班。我要辞职的原因很简单，就是让那些背地里嚼舌根的小人们看看，这店长送我当我都不稀罕，更别说要我用身体去交换了。
我知道丽娜这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因为我曾在电话中用重音叫过她何店长。
我怀着愧疚的心情给丽娜回复信息说：丽娜，虽然我仍接受不了姓陆的在你身上所做的一切，但我现在对你更是刮目相看。你是个美人，更是个好人，好人都会有好报的。我相信你一定会拥有个更加幸福美好的未来。你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会铭记于心。
信息发出后，丽娜沉默了，我等着等着也睡着了。
半夜醒来，口渴难耐，“咕咚咕咚”猛灌下半瓶矿泉水后，我才拿起手机，便看到了丽娜凌晨一点多给我发的信息：既然做不成恋人，那我们做姐弟好不好？我知道你没有姐姐。我可以做你的姐姐吗？我就住在你隔壁。
男女之间，既然已做过了恋人，又如何还能再做回姐弟？我知道，一切只不过是丽娜想和我保持联系的无奈选择罢了。
丽娜对我有再造之恩，如果真能做成姐弟，这无疑会是我们这场恋情的最好结果。我也期待我们曾经的恋人关系真能蜕变成姐弟关系，遂回复微信叫了她声“姐姐”。
我以为丽娜早已睡着了，不想她却很快就发来微信：嗯，好弟弟，姐姐会疼你爱你一辈子的。不知为何，我的心这一刻忽如针戳一般疼了起来。
丽娜第二天便进入了姐姐的角色，才八点她就叫我起床，去街上给我买衣服买年货。下午又陪我一起坐凉山班车回家。她在德积村下车时，一直回头看我，眼里的光芒比上车时黯淡了许多。
过了德积村，班车很快就跑到系在山腰的公路上。我看向窗外，但见千山连绵，万壑纵横。那山间的村庄，那村里的人们，勾引起了我无限的遐想。
这时手机短信铃声忽然响起，我从衣服口袋中掏出一看，却是周师姐发来的，她说：师弟，你送师姐的化妆品今天我用了，同事们都说效果超好，我也非常喜欢。谢谢师弟！提前祝你春节快乐！阖家幸福！
我思索片刻，随即给周师姐发信息说：师姐，不是我送你的化妆品效果好，而是你皮肤本来就很好。这个牌子的化妆品是一位女同学推荐给我的。我们学生能用得起多好的化妆品啊？也提前祝周师姐春节快乐！事事遂心！青春永驻！
我和周师姐发短信聊了五六公里，聊得很开心。直到她说散会了要去忙事情我才把手机收回兜里，转头看着窗外，回忆过往，幻想未来。
这次回乡，于我来说已经心生荣归故里的感觉了，所以特别渴望见到熟人。我知道，考研的事，给德贤师兄调工作的事，给家乡协调资金修路的事，帮杨校长挂号看病的事，早已从东山这个饭桌传到那个饭桌，又从那个饭桌传到这个饭桌，传来传去，我在东山名人榜上就有了一席之地。
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回东山遇到的第一个熟人竟是杨桃她爸。他请人在城里买了盏吸顶灯，托凉山班车带回东山来，上车拿灯便看见了我。
我的身影一映入杨校长的眼帘，立即在他脸上化作了热情的欢笑，他顾不上拿灯，径直走过来就要拉我吃饭再走，一面拉一面责怪我为何不提前给他打电话。盛情难却之下，我只得提着行李箱和大包小包的东西跟杨校长下车。
杨校长竟然还记得我最喜欢去吃饭的那家牛肉馆。他先打电话定好桌子，又约了几个老师，这才帮我提起大包小包，领着我朝馆子走去。一路连连说着感谢我和夸赞我的话语。
我们刚要动筷之时，却见杨校长起身朝一群正进门的男女叫道：“周书记，钱乡长，你们也过来吃饭啊！”
“嗯！好巧啊！杨校长，今天看你满脸喜色，遇到什么好事了？说来兄弟我也沾点喜气。”圆脸平头的中年男人笑言，看得出他对杨校长很是尊敬。
杨校长拍拍我的肩膀说：“周书记，这是方圆，原来也是我们东山的老师，后来不甘平凡自学考上了研究生。他今天特意回来看看我这个老领导，你说我能不开心吗？”
“哦！你就是方圆啊！久闻大名。凉山人民都很感谢你，我们东山政府也很感谢你啊！像我们这种偏远落后的乡镇，就需要像你们这样的成功人士多多支持。”周书记一听杨校长介绍，即刻握住我的双手满面春风说道。
我忙谦虚说：“哪里哪里，比起周书记和钱乡长为东山人民所做的一切，我做的那点小事算不上什么。”
周书记刚松开我的手，扎着马尾的钱乡长又握住笑道：“原来听说是一位帅哥，没想到会帅到这种程度。”
我立即感觉有一股暖流顺着右手回流心中，神经莫名就兴奋起来，也盯着钱乡长白皙精致的鹅蛋脸说：“钱乡长才是非同一般，既是美女中的官员，又是官员中的美女。如果杨校长不说，我还以为是哪个剧组来东山拍戏了呢！”我真不是在说奉承话，钱乡长确实是一位美艳动人的女官员。
接下来的时光，我莫名其妙就成了饭局的主角，人人都来给我敬酒，钱乡长喝着喝着竟坐到我身边再没离开。众星捧月的良好感觉悄然在我心中袅袅升起。
吃饱喝足，临别之际，耳边还是不住回响着动听的话语。烈酒醉人，奉承话也醉人，我听着听着便飘飘忽忽起来，好像快要飞升成仙一样。
钱乡长派车把我送到凉山一家商店门口，我爸我妈我弟早在那里等候，一家人背着提着我的大包小袋，有说有笑顺着电筒光劈开的山路向方家寨走去。
回到家中，虽然酒醉，虽然得意，但我仍没忘记每日一练的笔杆子和枪杆子。
关于笔杆子，郭教授给我传授的训练之法是：每日从新闻上选取一民生问题或突发事件，然后在百度上搜索查阅相关法规资料，最后写出自己的处理措施。每周针对热点难点问题写一篇申论。他每周日晚上抽出一个小时对我的申论和处理措施进行点评指导。
关于枪杆子，我也有自己的训练秘法：每天起床时和睡觉前各提肛两百次。每晚让“枪杆子”举重十分钟，先从举一个鸡蛋开始，然后逐月增加重量。因为此法效果立竿见影，所以已成了我像洗脸刷牙一样的生活习惯。
我在默念提肛次数中不知不觉就去到了梦乡，第二日七点准时回归现实世界，便穿衣起床准备晨跑。
今天天气晴好，我想去山上找兰花。还在省城时，我就有了春节期间趁春兰恰好花开的时节找棵好草送郭教授的打算。
过年前后的这些日子，我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厚待，几乎没在家里吃过一顿饭，村委会请我，有孩子正上高中大学的乡邻请我，家在附近村庄的亲戚请我。唯一不尽如我意的是，在山上找了近四五百丛兰花，但都没遇到一棵中意的。
直到大年初三那天，我妈领着我们三兄妹去王家庄看望外公外婆，才在村中一放羊老人的院子里看到一丛非同寻常的三苗矮草。这丛兰花栽在一个硕大的破铁锅中，同锅还有大大小小十几丛兰花。我能一眼锁定它，是因为它叶片短小，叶质厚实，除了叶尖不够圆钝外，其他方面都符合书上所说的赌荷瓣花的草型特征。
此时放羊老人正在给我表兄王庚称鸡，我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欣喜问他：“吴大爹，你这些兰花长得太好了，能不能卖我两棵？”
吴大爹回头看了我一眼笑说：“牛羊都不吃的几棵草草，要什么钱？你喜欢哪棵挖哪棵，我们这里山上多的是。”
王庚闻言也回头对我说：“哥，我们背后这些山上真的很多，等我把鸡提回去给他们杀着就带你去挖。”
吴大爹接过表兄递给他的一张百元钞票后便忙着找来镰刀给我挖草，随后才找补起钱来。
我接过镰刀去，小心翼翼在锅中挖了五丛，那棵三苗矮草我放在最后才挖。随后又掏出一张百元钞票来递给吴大爹，但无论我如何说劝，他就是不收这钱。最后王庚想了个折中办法，把刚找补的二十元钱还他，他这才勉强收下。
王庚回家就背上篮子带上镰刀领我去山上挖兰，可我们寻觅了几个山头，都没遇到一棵想挖了带走的。第二天依然如此。但我已得那丛矮草，心中没有丝毫失望。
我原计划是正月初八再回酒吧上班的，但为了早日把兰花送到郭教授手里，我初六一早就坐班车离开了故乡。
刚到郭教授家中坐下喝茶，不料正拿着放大镜专心品鉴那五丛兰花的他忽然“啊”的一声大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