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枫叶书签
放学铃响，秋凝的车停在校外，她靠在车门边已经有一会儿了，好一会儿才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见熟悉的身影。
他身边的男生似乎比他还要激动，大老远看见秋凝就蹦蹦跳跳着朝她打招呼，相反段时远安安静静不慌不忙走着，十分淡然自若。
“秋凝姐姐！”安林昀嫌段时远走的慢，直接拉着他跑过来，“好久不见啊！”
他一双大眼睛在黄昏下像极了琥珀色的海洋，笑时露出两颗小虎牙，看起来乖巧又活泼，跟旁边不苟言笑的段时远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过性格差距这样大的两个人，关系却格外地好。秋凝对这孩子也很有好感，也惊喜段时远身边有这样一个活泼开朗的朋友。
“好久不见啊。”秋凝回应道。
安林昀十分熟络地跟秋凝聊起来，见他丝毫没注意到他哥的车也停在一旁，段时远善意提醒道：“安林昀，你哥在对面等你。”
他一双大眼睛发出疑惑，视线往周围一扫而过，最后定在一位站在一辆黑色轿车旁的男人身上。
男人身形颀长，衣着西装，看似也是忙完来接人的，不过距离有点远，看不真切模样。
安林昀喜出望外，大摇大摆地朝他挥手。
秋凝本打算一同送他回去，安林昀摆摆手，然后用手指向对面一辆车，说“今天碰巧，我哥也来接我了，不麻烦秋凝姐姐了啊，再见！”
只看见一道身影闪过，剩下秋凝跟段时远面面相觑。
“今天不忙？”段时远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她。
秋凝难得来接段时远一次，以往都是他自己放学上学，大多时候是他去公司等秋凝一起回家。跟忙不忙根本没有关系。
“不忙——今晚没让刘姨准备晚饭，带你出去吃。”
“想吃点什么，火锅吃吗？”
她分明带着笑容，却感觉秋凝跟以前不太一样。
段时远翻了翻手机，“市区有一家火锅店评分很高，去这家看看？”
“都行，你来导航。”
很不对劲。
“你怎么了？”段时远问她。
秋凝佯装成疑问的语气“嗯”了一声，后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趁等红灯的功夫，从后座拿出一个精致的牛皮纸袋递给他。
“打开看看。”
段时远困惑接过，先翻出一个打包成礼盒的盒子，拆开一看又是一个礼盒，里面放着一个被框住的枫叶书签和一盒像平时装金银首饰的盒子。
他看着那个书签，有点眼熟。又打开框架，拿上这片被塑膜封了两层的红枫叶仔细看了一遍。
段时远嘴角浮上一丝笑意——还真是那一片。
“怎么把它做成了书签。”
“不是一直被你夹在书里，这样能存留更久。”
接着，他又打开另一个，那是一个银光闪闪的枫叶形状的项链。
……
嘴角的笑意却慢慢冲淡，细细的枝叶被他捏在食指和拇指之间打转，眸子低垂，看不出收到礼物的半分喜悦。
他大概知道秋凝为什么会来接他，为什么会突然送他这个项链，又为什么要帮他封好这片一碰即碎的枫叶了。
这个东西让她想起的最不愿意回想的那几年，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的她带着这些东西来弥补所谓的愧疚……
段时远看着她，秋凝解释道：“辟邪祈福。这不是高三了，多养养福气，考个好大学。”
“你什么时候这么迷信了？”
“这是福气，信则有，不信……也有。”
见他没反应，秋凝问道：“不喜欢吗？”
“不是。”他把项链盒子轻轻合上，完好无损地放回去，只把装书签的盒子拽进手心，他看着秋凝，说道：“没有它我也能考上，这些东西我用不上。”
空气缄默片刻，许久，秋凝轻轻说：“收着吧，这些东西你本该就有的。”
……是的，如果王书意还在，他拥有的东西不比现在的少。
秋凝在这件事情上总是很固执，她总试图拿他跟王书意建立起联系，他不过是一个刚被带回去不久，还没建立感情就失去了养父母的孤儿。
王书意对秋凝来说意味着什么，段时远没有很清楚的概念，只知道她在秋凝心里很重要，是个极好的人。
想来也是，当初他第一次遇见王书意时，最忘不掉的就是她的笑容，让人忍不住靠近、想要依赖。
遗憾的是他没有得到这个机会。
服务员带领他们上了二楼，火锅店里烟火氤氲，刚进去不久，段时远便热得脱了校服外套。
他们在双人位坐下，按习惯点了几份爱吃的，等服务员上菜。
“高三怎么样，比起前两年压力大吗？”本着长辈的关怀，秋凝认为有必要关心关心小辈，尽管段时远的成绩并不需要担心。
“还好。”他轻描淡写几句：“就是试卷多了，懒得写。”
秋凝被逗笑，“再熬一段日子，考完就轻松了。”
菜碟子被他一个一个摆放整齐，秋凝继续问：“有意向的大学吗，想去省外还是在本地？”
段时远其实想反问秋凝想要他去省外还是待在省内，但一出口却只是一句：“还在考虑。”
“林昀呢？他有什么打算？”
他顿了顿，“也许会去他哥读过的大学。”
秋凝点点头。这着实不太像段时远，类似此事，他按理早就有自己的安排。
不过小远的事情她从来只是了解，不做干涉。
火锅吃得呼哧呼哧地热，期间秋凝去了趟洗手间。
脱了校服，又因为太热里面的长袖卫衣被捞上了胳膊，露出来的骨腕在灯火的衬托下线条更加分明，他伸长手臂自顾自拿过秋凝的碗碟往里面夹菜，全然没注意到身边多了两个人影。
起初以为是服务员来清空盘，没太在意，再抬眼时是其中一个女生开口说话了。
“你好啊……”
眼前的是两个装扮精致的女生，不难看出来是在校学生。
其中一个人将手机伸到他面前，继续说：“很抱歉打扰到你，我朋友想加你一个联系方式，你看方便吗？”
说话的女生眼睛亮亮的，胆大却没有蛮横的意思，问话的语气也是很有礼貌地征询当事人的意见。
段时远视线移到另一个女生身上，对上视线的那一刻，那个女生较为腼腆地露出礼貌性的微笑，然后慌乱地避开了目光。
“抱歉。”他张张口，想说他的手机没电了，眸子一转看见秋凝正往这边走来。也不知怎的，他下意识敛了后面的话，只是将盛满的碗细心地放回对面。
俩女生跟着动作看去，看见对面椅子上放着一个女士的包。她们并非不知道对面坐着的是一位女士，从段时远他们落座开始就看见了，只是一个人身着校服一个人脚踩高跟鞋，本能地猜想是长晚辈的关系，事实上也是，但是被段时远这样一句话一个动作表现出来，意味不得不变得微妙了。
“啊…抱歉，打扰了。”
他面露浅笑，“没关系。”
她们前脚刚走，秋凝后脚坐下，视线跟随离开的女生又定在段时远好一副淡定的脸色上，神色揶揄。
他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但不打算理解，提醒道：“你碗里的肉是打算留给九月？”
真是没趣儿……
秋凝耸耸肩，没吃几口，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刚才她们说了什么？”
段时远抬眸看了她一下，然后淡定地吃着碗里的肉：“加我联系方式。”
“然后呢？”
“我的手机没电了。”
秋凝“噗嗤”一笑，“你的理由还能再蹩脚一点吗？”
段时远只是不停地往嘴里送肉，着实是饿着了。
这样的事情在秋凝看来不常见，毕竟她跟段时远一起出来吃饭的时间很少，有时他会带刘姨做好了的饭去公司，但大多时候秋凝在公司食堂随便应付解决，段时远在学校跟同学一起。
秋凝觉得他的理由蹩脚，怕伤了人家的心。可他用这种蹩脚的理由不知道用了多少次了，是最适用的，没有给人难堪，也挑明了态度，再体面点的理由他也懒得想，就这样挺好。
其实他想实话实说，秋凝肯定不会骂他，只是可能会觉得荒唐的好笑又或者是不理解但随你。他也不理解，为什么没有实话实说，也许是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了，反正说与不说她都不会生气。
“大消息！”夸张的声音从一堆人群里挤出来，传进了段时远的耳朵。
不过对于高三（1）班的八卦氛围早已习惯的他，这次依旧没有引起他的兴趣，他继续埋头做自己的题，反倒是困成狗趴在桌上的安林昀听见消息瞬间打了鸡血似的弹坐了起来。
“听说学校有对情侣被抓包了！”
“具体说下去！”那堆人里有声音说道。
安林昀侧头竖起了耳朵，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们中秋前放假的那天下午，学校对面最近的车站，有对情侣接吻被偷拍了照片还发到了表白墙！”
“卧槽！公开处刑？！我看看——”
“早删了！还能让你饱眼福。”
“这种事怎么可能留这么久，上传没多久就被删帖了。”
“谁啊，这么缺德。”
“你是在骂删帖的还是拍照的？”
“——都踏马缺德！”
“听说已经被教导处主任知道了，今天可能得通报批评。”
“何止！我说一个要被要求退学，另一个是要留校观察。”
“谁要被勒令退学？”
“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这对是必须要走一个的，历来规矩就是这样。”
……
那边讨论得轰轰烈烈，相反这边就像是与世隔绝了般。
安林昀惊叹到呆滞脸转向段时远，“你听见了吗？”
“嗯。”段时远淡淡回应。
“哎……”安林昀下巴支在手掌上，又扭头问“你看到过那篇帖子吗？”
“没有。”
安林昀点点头，刚要继续说些什么，却听见段时远继续说：“亲眼见过。”
安林昀：“……”
安林昀一双大眼睛瞪大看向段时远，但这个闷葫芦要是肯开口，还是明天太阳打西边出来更可信。
“他们消息怎么都这么灵通……”他一副吃瓜表情，伸长脖子好似要挤进人堆里。
可惜人太多“挤”不进去，八卦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人群堆里的讨论主题从“情侣被抓包”转移到南门新建的图书馆。
“哦~对！”安林昀恍然一叫， “南门那边的图书馆已经扩建好了，我今早来的时候路过，看上去很大，应该马上要装修了。”
“哎，”安林昀竖起脑袋，用胳膊肘轻轻推他：“秋凝姐姐不是设计师吗，是她来不？”
“不知道。”秋凝没说过。
安林昀耸耸肩，“好吧，如果是的话就好了。”
他知道段时远跟秋凝住在一起，还知道段时远没有父母，只有小姨。
所以他们的关系很好，安林昀是初中认识的他，但却是高中才了解的他，他平时话不多，闷闷的，跟他哥一样，不过安林昀喜欢跟他玩。
第一次知道他的家庭情况时还暗戳戳可怜他，只是段时远从来不主动说，他也不会去问。但不妨碍他把段时远当成最好的朋友。
他只是随口说说，段时远没放心上，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几星期后这万分之一的概率竟然真的给碰上了。
还是在段时远打完篮球去商店买水路过碰上的面。平江一中的商店要绕过图书馆门前，他是经过大门时跟秋凝碰上的。
秋凝身旁人很多，有同事也有校方的，应该是在商量室内构造。在图书馆修建完成之前不允许他人进去，所以外面围了一条阻拦绳，他也只是在门外远远跟秋凝对上了几眼。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秋凝的视角一共出现过三次段时远的身影：第一次是段时远站在玻璃门外，他们对视了几秒；第二次是段时远一边拿着瓶矿泉水喝一边经过……有来有往这很正常；但第三次把她给看笑了，段时远拿着那个喝完的空瓶又折回来，丢进了图书馆门外的垃圾桶里。
“……这块建议搭建公共区域，采光好，中间书架照尺寸排放，至于私人隔间……”叶景离秋凝最近，说话间听见了秋凝轻笑了一声，“怎么了？”
秋凝恍然，摇了摇头。叶景带着疑问继续接未说完的话。
直到听见上课铃响，段时远的身影才没有频繁“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