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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欲语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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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家时已经夜深人静,秋凝在客厅没有看见人,也没亮着光,阳台的窗帘被孤寂吹得扬起又落下。

    连带着愧疚,她自欺欺人地希望段时远此时被包围在热闹中忘了回家,然而书房漏出来的光也是意料之中的。

    段时远安静地靠坐在飘窗的软垫上,屈着的腿立着一本未合上的书,九月蜷缩起身子,团子一样慵懒地坨在他的小腹上,她走近一瞧,一人一猫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看见段时远安静的模样她不禁泛起酸意。

    段时远不爱表达情感,也正因为是这样秋凝会下意识地忽视掉他的感受,明明能感受到他的委屈,偏就是仗着他什么都不说,所以允许自己当做不知情。

    纵容她的自私,默认她的一切安排,这实在不是一个好的相处模式。

    看这样子他是一个人在家待了一整天,也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等她等着等着就睡着了。明明他也单是一张脸长着少年的模样,清隽俊秀,睫毛很细却长,眉目间却是少年少见的忧郁。

    秋凝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就觉得他们很像,不是样貌,而是稚嫩脸庞下那双放不下沉思和时刻谨慎的眼神,她深有体会所以心疼。

    也许像他们这样的人总是需要经历些什么才能有被温柔接纳、拥抱的资格。

    旁人不理解为什么她非要把段时远留在身边,甚至试图拿出所谓的“清白”“贞洁”压在她身上,妄想用可笑的说教定义她的生活,最后他们竟还以为是自己无比高尚的道德“拯救”了一个女人。

    王润平也曾极力反对过她的选择。

    可她下定决心就不会后悔,从始至终。

    秋凝欲拿走书,手腕却突然被一股力钳制住了,再一看,她发现段时远睁着眼睛看着他。

    那眼神难以言说是什么意思,有一瞬秋凝不很自在。

    她下意识低头避开,手上的力道却还在,是段时远的手握着她,他的骨节要比秋凝大上一圈。

    像是后知后觉,段时远的手像被烫了一下似的又松开。

    他坐立,试图掩饰反常的举动,搭了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话,“刚回来?”

    “刚回来。”秋凝看他反应那么大,又问他是不是做噩梦了。

    “靠坐不舒服,是不是做噩梦了?”

    “是吧,”段时远用极不具有说服力的理由解释,“一个乱七八糟的梦,还以为家里进了贼,被吓了一跳。”他边说边起身,把书随手放在了办公桌上,问她:“吃过饭了吗?”

    “还没有。”

    “我去做饭,你休息会儿。”

    说完就出了书房,留下一头雾水的秋凝。

    其实段时远睡得浅,在秋凝进门的那一刻他就醒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装睡,又为什么等秋凝靠近在拿走他书的瞬间又下意识抓住她的手,好像这样能趁她不注意从她身上偷走些什么东西,而有一刻他在得手的瞬间竟然是幸灾乐祸的。

    可他又不是小偷。

    段时远颠着锅的动作越来越快,菜都被来回炒了好几个来回。

    秋凝洗完澡出来,段时远也正好上齐了菜,两荤搭配一素,还做了秋凝爱吃的虾仁。

    本来是一身疲惫回来,此时此刻秋凝却感到无比轻松愉快,有热饭、有猫还有一直等着你的家人,没有什么地方比在这一隅还要温暖的了,不用跟外界应和,也没有杂事的干扰,只有她和段时远还有九月。

    他们甚至不需要多少言语交流,就能轻轻松松地吃上一顿简单又温馨的饭。

    她塞进一块虾仁,点头称赞:“小远,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话很受用,段时远又往她碗里夹了一块。

    傍晚,段时远拆开买回来的月饼,月饼是冰皮的,也只有是这个秋凝才会碰上一口。

    也是难得坐在一张沙发上看电视,客厅关了灯,只有投影仪发出的亮光。

    他们很久没这样相处过了,秋凝每天工作很晚才回家,只有书房是她常待的地方。而段时远去公司找她也从来是看心情,大多时候也只是和她待在书房写自己的作业,没事逗逗猫,困了就回房睡觉。

    这一幕是在他们之间极少会发生的频率,没有各自的事忙活,是难得安逸的时刻。

    秋凝穿着一身丝绸长睡裙,双腿侧屈在沙发上,看得很投入,手里的月饼在一口一口细啄。

    相反段时远吞了两个已经齁的吃不下了。

    他们看的是国外的一部科幻片,段时远调的,说是朋友推荐,剧情还不错。

    他坐在秋凝的旁边,下巴抵在右腿屈起的膝盖上,左腿自然垂掉在沙发脚,也是好一副认真的模样。

    其实两个人都没关注剧情发展了什么,心不在焉的,想说些什么,却又怕扫了对方的兴。

    “小远。”最终还是秋凝开了口,“今天在家都做了些什么?”

    看似是在找平常话题,其实说是试探他心情如何。

    段时远也是一副自然模样,“给刘姨送了些东西、做饭、喂猫、写作业、看书……还有你回来看到的睡觉。”

    他真的一五一十陈述了出来,甚至连顺序都没乱。

    秋凝:“……对不起啊。”

    秋凝声音很轻,她双臂环在胸前,头歪在沙发背上看着他。此时夜深人静,窗外除了呜嗷的风声,什么都听不见,她一拨动声线,段时远的心就错落一拍。

    “为什么要道歉?”

    “我又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了,何况还是中秋节。”

    因为愧疚、怜悯,秋凝想说些什么能够弥补一点,然后段时远会说没关系,以此来减轻她的罪恶感。

    果不其然,他再次“原谅”了她,“现在你不是在家吗?何况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不需要道歉,”缓了缓,又更正说:“无论什么事,都不用跟我道歉。”

    秋凝得到了一丝侥幸的安慰,没心没肺地笑了一声,“这么宽宏大量?”

    段时远却听出了不对劲——播放的影片还在闪烁,一帧帧光影打在秋凝的脸上,她的眼睛比段时远的要明亮的多。

    他想给秋凝递纸巾,可是要强的她自以为在段时远注意不到的角落抹掉了。

    “我理解的。”他顺着她的话说。

    秋凝笑意渐收。

    九月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小脑袋在蹭他落在地上的腿,喵呜呜的奶叫声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段时远抱过它,秋凝凑近,挠了挠九月的小脑袋:“饿了?”

    距离被防不胜防拉近,段时远愣在原地足有两秒。

    秋凝洗完澡,身体上还有沐浴露的残香,像秋天的清淡的风拂过一片青草香。

    很快,段时远才从呆愣中反应过来,嘴角扯出淡淡的笑容,“给它吃过饭了,它在撒娇。”

    说完就把九月丢给了秋凝,让她抱着。

    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提到,“浦西那边是不是比这边要冷很多?”

    “是啊,毕竟靠北方嘛。”不难看出她的注意力看似在九月身上,实则并不愿谈及有关浦西的任何事情。

    “那他们怎么样,身体都还好吗?”

    “还是老样子,都挺好的。”

    “你们……”

    “这部电影的结局是什么?”秋凝有意堵他想说的话。

    段时远先是哑口无言,随后道:“我也是第一次看。”

    “遥控器在哪,跳大结局看看。”

    “怎么了?”段时远以为她要睡了,把遥控器递给她,她却说:“我喜欢先看大结局再看剧情。”

    他不解地笑了:“为什么?”

    “烂尾的结局不值得浪费时间。”

    段时远没有说话,秋凝以为是自己驳了他面子,解释说:“我是说,我一般喜欢先看结局再看剧情,不过——”

    没想他说:“你说的有道理。”

    现在困惑的变成秋凝了,“???”

    他起身拍了拍可能会掉在身上的猫毛,“没什么。明天要上课了,我先睡去了。”

    九月“喵呜”叫了一声,好像在对他说“晚安”。

    第二天的天气意外地好,阳光明媚,秋凝在阳光下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段时远一大早就出门上学去了,刘姨过来做好了早餐,喂了猫,这会儿坐在客厅边织毛衣边等着秋凝吃完。

    “刘姨,这毛衣给谁织的?”

    “给我家老头子。”

    刘姨看上去也就五十来岁,人不高不矮,戴着老花眼镜,手指间的棒针绕过毛线一下又一下,没一会儿手中的毛线便织出了形。

    秋凝嘴里嚼着面包,看得津津有味。她手里的毛线就像立体的线稿一样,一针针交叠、构建,像极了一件艺术品,就跟她画稿一样,处理线条、位置、视角……最后成稿,也是一件艺术品。

    她突然来了兴致,“姨,哪天也教教我怎么织毛衣吧。”

    刘姨很爱笑,笑的时候脸蛋像红苹果,“行嘞,下次我多带几根棒针,教你织。”

    “难不难?”

    “不难,学会了就简单——你是想给谁织啊”

    秋凝摇头。

    她只是单纯觉得有趣,至于给谁织、送给谁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现实点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是钱买不来的,她要给舅舅送衣服,可以网上挑好直接寄过去,小远的衣服向来也是他自己选,她从不干涉他的选择。

    也许“花钱买”和“用手织”最大的不同就是后者多了一份“意义”,但对秋凝来说这一份“意义”没有多特别,反正用途都一样,心意到了就好了。

    她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没多大的欲望想去弄懂这么个东西,所以就当做玩笑话揭过了。

    没想到的是刘姨一直记在心里,这天之后她的包里一直多备着棒针,想着等秋凝得空了就教她。

    这几天的稿图还需要修改,秋凝也不再稍作休息,喝了口粥就钻进了书房。

    温暖的气息充斥精心装置的书房,阳光爬上墙壁,秋天的季节像极了春的气息。

    一束阳光打在办公桌上的一边,放置在桌上的什么东西映射出阳光的白光。

    她走近一瞧,发现是段时远昨晚顺手放在这的书,这是一本国外名著,白光是从书的胶壳封面反射来的。

    抬手间,恰如其分地,一阵早晨的清风从窗夺入,“——哗啦啦”,书的纸张随风被一页页翻开,她欲合上将书放回原位,却被忽然窜入眼帘的小东西阻止了。

    这是一片夹在书页里的红色枫叶,看上去已经饶有段时间了,干瘪瘪的,一碰上可能就会碎掉。

    在浦西一那块,河溪后山生长着一小片的枫叶林,其中有一棵很大,枝干很粗壮,老一辈人说是祖辈留下来的,当年山上起火,烧卷了这村的大半边山,最后是一场暴雨给扑灭的。

    后来村里人去查看,发现就这块完好无损,于是说这树有灵,里面住着山神,是山神请求雨神下雨扑灭火种,因此这棵树被冠以神圣,留到了今天。

    想到这里,秋凝忽然觉得好笑。

    老一辈人倒是什么都迷信,什么机缘巧合都能编出个花来,随随便便一个人可以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看这瞧那,好像不信些什么东西就活不下去了一样。

    更好笑的是,这些信奉鬼神庇佑的人,做出的事情却是可笑得荒唐。

    不过令秋凝更加意外的是,在她的印象里,她似乎随手捡起过一片枫叶送给过段时远,其实与其说“送”,“哄骗”似乎更切贴。

    她的眸光变得深沉,眸子里映着的红枫叶似乎如一帧帧影像在倒流。

    那时候的他就已经可见不同于孩童的冷静了,秋凝问他愿不愿意跟她走。他只是沉静地看着河溪流水,淡淡说:“他们都说我是怪物。”

    秋凝不禁握紧了拳头……不忍心痛。

    他还只是个孩子,那些颠倒是非的人凭什么把罪名强加给他。

    “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我说你只是小远,你是信他们还是信我?”

    他不回答。

    秋凝蹲在还是孩童的段时远面前,对上那双寂静的眸子,疼惜地抱住了他,“你不是怪物,你这么可爱,怎么会是怪物?”

    她感觉肩上沉下一股重力,段时远也抱住了他。

    秋凝轻笑,“信他们还是信我。”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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