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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山海难平(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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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凝醒来后在床上躺了很久,直到房门叩响,两秒后段时远的声音传了进来:“我走了。”

    没有得到回答,他也没有再能开这扇门的资格,直到更远的一扇门开合声响起,秋凝坐了起来。

    她打开房门,敞亮的走廊与平时无异,可是段时远一走就连同她的心也牵走了,只剩下空落落的一具壳子站在原地。段时远的房间就在隔壁,她愣神了好一会儿,的房门,是干净整洁的,摆放的东西都没有少,也就意味着他还会回来。

    秋凝暗地松了一口气,忽然感觉脚下凑上来毛茸茸的东西。

    低头一看,九月耸着脑袋往她这边凑,泪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她,好像在安慰人似的。

    秋凝挠它的小脑瓜,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又将它抱在怀里,“他怎么没带你走?”

    九月“喵呜”了一声回应她,秋凝听不懂喵语,却懂段时远的意思。

    “你想跟我走吗?”

    九月也喵呜回应她了。

    秋凝辞职一事无疑惊动了整个尚创,叶景捏着文件“啪”的一声扔在秋凝的办公桌上,质问道:“解释一下?”

    看起来挺生气的。

    秋凝说:“打算出国一段日子,公司不能没有人照看,届时我会安排人顶替我的位置。”

    “所以你就辞职一了百了?处理方法有很多种,或者你可以找人暂时接替你的位置,就一定要辞职?”

    秋凝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这一走是多少年,尚创对她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她更深刻。

    见人不答话,叶景更恼了,“秋凝,尚创耗了你多少心血你比我更清楚,现在你说辞职就辞职了,是对你自己的不负责,更是对这个公司的不负责。”

    “尚创的确是我的心血,我也舍不得,但是有你在,我也放心。”

    叶景一时气上头头有些晕,转了几圈更晕了,索性坐下来说话,“去哪,英国?”

    他给段时远推过去的主治医生就在英国。

    秋凝说:“瑞士。”

    叶景:“……”

    紧接着,空气传来一声叶景短促的笑,他掏出烟点上,吸了一口后,说:“你就这么不愿意欠我人情?”

    秋凝停下敲键盘的手,看了他一眼,避重就轻地回答:“朋友一场,说人情岂不是生分了。”

    叶景索性直接摊牌了,垂下的眸子微抬,目光朝秋凝低看了眼,“你把我当朋友,我未必只把你当朋友。”

    “叶景,开玩笑也要有个度。”

    “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人微言轻?那段时远呢?”

    他的话很明显不像单纯的疑问,更是带着一味挑衅, 秋凝:“什么意思?”

    “秋凝,该我问你,”烟头掐断在烟灰缸,叶景站起身一边朝秋凝走近,一边打开了手机,“你跟段时远是什么意思?”

    手机屏幕停在一张照片上,举在秋凝眼前。

    秋凝指节微不可察一颤,面色沉下。

    是前几天一场误会的车祸,段时远在安慰愣神的秋凝,而照片里面拍到的是在黑色车门后,段时远揽住秋凝的脖颈在亲吻。

    叶景脸色也是黑成了乌云,他收起手机,嗤笑道:“如果你只是去国外治疗,有必要走的一干二净?你们这一走还打算回来吗?”

    他知道秋凝跟段时远的关系非比寻常,但没想到非比寻常到这种地步,未免荒唐过了头,因此叶景怀疑道:“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段时远威逼利诱你的。”

    秋凝有些恼:“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那你们这是什么事?”他说出连自己都不信的话,觉得荒唐又好笑地发出疑问,“两情相悦?”

    不知是哪句话哪个表情戳痛了她的心,脸色已经无法正常保持了。

    “不是,”秋凝扭过头不去看他,“是我自己出国,跟任何人无关。”

    叶景一把转过办公椅,让秋凝直面他,“是你在自欺欺人还是我丧心病狂?!秋凝,你是不是疯了!段时远和你是什么关系?难道你没爱过人?你曾经对白玉言是什么感情,现在又对段时远是什么感情,你敢说你一点都不清楚?!”

    “闭嘴!!!”秋凝秋凝挣开他的禁锢,气得浑身都在颤抖,而在叶景眼里被当了害怕他。

    “秋凝,我到底哪里被你看不顺眼了,段时远都可以,你也不肯看我一眼?”

    “叶景,你凭什么,凭什么在我面前提白玉言!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秋凝深吸一口气,以前顾及多,她本不想把话说这么明白,可是现在不重要了,她闭上眼睛又睁开,“他恋爱、结婚……为什么你每次都要想尽一切办法让我知道?你告诉我是为了什么?为了告诉我他过得很好,告诉我他已经有了爱人有了自己的家庭?还是只是为了试探我是不是对他还心存妄念,这样你就有机可乘来玩弄我?”

    “你质问我?那你告诉我叶景,你爱过人吗?”她极其嘲讽地笑了笑,“在你眼里,喜欢谁爱谁,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不重要。”

    “你只要有人能陪你玩。百般依顺的你不要,欲擒故纵的你玩腻了,”秋凝哼笑一声,“现在只是轮到不配合你的我了,不是吗?”

    “论朋友,你有情有义,可是论爱人,我没有跟你耗的资本。”

    叶景一时哑口无言,好几次话到嘴边也欲言又止,最后他说:“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混蛋?我要是说我喜欢你,你是不是能把它当笑话笑一辈子?”

    喜欢?

    叶景曾总以为秋凝忘不了白玉言是因为她念旧、重情,然后无知地把秋凝最珍视的柔情化为一把利刃一次又次刺向她,他以为他在帮助她解脱,其实反而适得其反,秋凝不仅要经受曾经的爱人爱上别人的痛苦,还被最好的朋友火上浇油焚蚀她的傲骨。

    她明明早就可以不在乎的,早就可以忘掉的。而叶景不问也不答,擅自用最残忍的方式逼她斩断肋骨,血淋淋地挖走她的心。

    他不会问“疼不疼”,哪怕一句,毕竟伤痛不在他身上,从出身就受尽宠爱锦衣玉食的叶家小少爷手指破了都得有几个人围着转。所以这些年秋凝选择默不作声避重就轻,而不是企图他能感同身受。

    最后兵刃相接,谁也不避其锋芒。

    “叶少海里鲸,我是空中鸟,我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至于你的问题,自始至终都是我和段时远两个人的事情,一概与旁人无关。”

    两人不欢而散,长达十年的友谊在今天猝不及防了断了。如果说离开前最放不下的,那就是段时远和尚创了,只是尚创虽然是她近十年来的心血,却并不代表没了尚创她就不能卷土重来东山再起,而段时远……她希望他能自由。

    深秋叶落,辗转轮回了一年又一年,段时远独自坐在科大枫林路旁的长椅,此时风升叶落,枫叶随风而起,似裙摆聚扬于空中,风止时而落。段时远抬头注目却无神,一闭上眼,风在吹他的发。

    这时手机响起来电,段时远接通放在耳廓,里面立马传来声音:“到了没啊时远,大家都到齐了,你人呢?”

    “我已经到了,就在校内。”

    “好啊,你一声不吭就先到了,母校得你一孝子实乃——”

    “你行了,满嘴跑火车,电话给我。”电话里又出现一道温温柔柔的女声,“时远,我们现在在校门口,打算先去拜访一下导师再去吃饭,你也正好过来吧。”

    “嗯。”

    挂断电话,他起身走出了枫林道,走过一条长街又转进了另一条路,在一栋教师公寓楼下正好看见了朝他挥手的两个人。

    姚天翔鸭舌帽一横,潇洒掌一拍,扑过去就是一顿抱,“可算见到你小子了,才毕业几个月啊,见你一面都得求爷爷拜奶奶才能请你这尊大佛露个面。”

    姚天翔是段时远大学同学兼室友,在全班高达百分之九十六的升学率中,剩下的百分之四就是他跟段时远选择了就业。

    这一点杨甜甜表示认可,并顺带数落了杨天翔一顿,“是啊,在校期间你就被挖走了,不像姚天翔,说一起出去创业转头就去睡大街,是吧嘻哈少年?”

    “嘿,你这话说的,我可是惦记着等将来我成了星河乐队的队长给你们免门票的,现在的我你不屑一顾,将来的我你高攀不起。”

    “高攀?什么叫高攀——你跑什么,你别跑!”

    又来了……这对欢喜冤家。

    三人去看望了导师,本打算一块下个馆子,耐不住师娘的热情,最后还是留在了这里吃饭。

    有了杨甜甜和姚天翔在,满是人文气息的地方都能变成闹市,刘睿看着他们打闹,又注意到默默坐在一旁的段时远。

    “小远,你跟我过来一下。”

    刘睿起身,领着他来到客厅后面的小阳台。

    “这几个月有没有去做复查?”

    “最近……太忙了,问题不大,下次有空就去。”

    刘睿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你能比我有空?我高血压都能定期去做检查,你是忙成什么样了连去一趟医院的时间都没有?”

    他说着就拉过段时远的手腕,拉开他的长袖,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新伤旧痕就这样敞亮亮露在眼前,“……你这孩子!”

    饶是再多的训斥,也全在这一刻封住了喉。刘睿眼里有太多想说的,可是他想说的段时远也都明白都通透,说到底还得他本人看开。

    “一年前要不是我发现,你是不是就打算不管也不顾就那样耗下去了?”

    “……”

    “到底是何原由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再问。只是我想告诉你,你还年轻,未来还很长,你看这世界多大呐,不去看看,不去遇到一些人,就寥寥草草这么过了,多可惜。”

    此时正值正午,阳光热烈,透进阳台的光照进段时远的眸子,却驱不散里面的乌云。他又低垂眼眸,轻轻“嗯”了一声。

    “小远,”刘睿手搭在他肩膀,拍了拍,“你要记住,人生没有迈不过去的坎,但不是要拼了命才能赚到生活,累了就该歇着,闷了就走走,要是痛了伤了就好好养,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刘睿是真心看重段时远, 也心痛他受病痛的折磨,有时又恨他朽木难雕,在一件事情上轴得很。

    “谢谢刘老师关心。”后又想了想,刘睿跟他说这些并不是为了他这句感谢,继续补充说:“现在比以前好了很多,药剂也减量了,这周六就去复查。”

    刘睿话也不多说,怕年轻人嫌他一个老头子啰嗦,再三嘱咐不能轻视病情,有什么需要就找他帮忙。

    吃过饭,三人拜别。刚才一路闹到午饭的欢喜冤家现在又和好如初,互相分享自己近来的生活了。段时远走在最旁边,偶尔被他们调侃几句,他也是笑笑不做声。

    姚天翔按下鸭舌帽,“咱们下午的行程怎么个安排?”

    杨甜甜:“晚上平江湾有音乐节,你们去不去?”

    段时远一愣。

    “那铁定去啊!”姚天翔揽住段时远脖子,“你也要一起去!”

    “嗯。”

    平江湾近年来变化很大,除了保留了原始海域,这里已经被大规模开发成了娱乐区,往年大型演唱会也都在这一块举办过两三次。

    海天一色,余霞旖旎如画,平江湾早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段时远三人穿梭在人群里,台上主持人已经在预备倒数,最后三秒时全场蓄势待发,伴随着欢呼,烟火四起,乐音炸然,热烈如火。

    段时远被挤在人堆里,大家都随音乐节拍舞动,只有段时远格格不入,眼睛漠视前方,好似什么也没听见,眼前只剩下黑白。

    到最后还是退出了拥挤的人潮,得以舒缓气息。这条路他再熟悉不过,只是四年从未来过,现在看来却有几分陌生。他独自走在海岸线边缘,时而看向远边的黑天,此时黑云笼罩,看不到一点月光,段时远找准了位置坐下。

    海水潮起潮落,段时远目光无神地看着前方,眼里空荡荡的,像极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海边时而有跑来跑去的小孩,他坐在这边“不问世事”,很幸运地被栽了一头的小孩扑了一身沙。

    小孩就栽在他的手边,下意识地,他收回支在沙地的手,将长袖拢了拢。

    孩子家长连忙跑来道歉,段时远只是轻轻一笑,说了句没事。

    这时候,手机消息音响了一声,掏出手机,是张宿悦发来的消息。

    【问过了,她下周一回来。】

    这一刻,海风止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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