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响午日头正盛,王白二人坐在廊下,王小石研究起桌上的请帖。
夫子和婆婆前几日离开京城,找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休理江湖事。
关七一事后六分半堂没有了动静,又变成一泓暗自流动的深潭,不少帮派重新站队,纷纷向两方示好。
平南镖局素日与细雨楼有来往,总镖头独子婚娶,请帖自然承上。苏梦枕疲于奔外,搂席道贺的事就到了白王厉手上。
“大白,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请帖被王小石翻来覆去,似乎变化出无穷乐趣。
白愁飞还批阅着几张簿纸,闻言一愣,黢黑的墨汁滴落纸张,开出朵朵墨花。
“小石头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白愁飞没有当即回应,而是把问题抛了回去。
王小石认真仔细地冥思起来,霎时安静得像块石头。
说起石头,愁石斋前头饰着一尊太湖石。时而有风穿过窟窿,引得阵阵异响。
今日无风,他听得石头之声。
“文……”
剑眉上挑,一副了然神情。得此一字足矣,是文还是温,无需追问。
王小石回过神来瞧见白愁飞揶揄的笑脸,便知自己漏了嘴,也不作声,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势要他说出个一二三来。
白愁飞暗忖:这顽石。最终还是从衣襟里掏出一件物品。
王小石定睛一看,竟是支初具雏形的发簪。
“大白,你有喜欢的姑娘了。”他肯定道,惊喜又诧异地看着白愁飞。还没等他回答,王小石又蹦起来,手舞足蹈,“你先别说,让我猜猜看。”
是田纯姑娘吗?可他在凤麟阁的表现半点不像喜欢人家。王小石原地踱步,挠头苦想,终于被他想到了最可能的人选。
“大白,你喜欢雪岚姐是不是!”
心思被戳破,白愁飞笑而不语。
苦水铺结识,再入京城。从籍籍无名到声名鹊起,一路相伴相识,白愁飞不经意间已经习惯他们的出现,乃至对自己产生巨大的影响。
大哥、小石头与温柔是难得的挚友。厉雪岚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植根于心底,成了参天大树。每见她受伤,这棵树犹如被生生拔起,撕裂着他的心。
王小石鲜有见他柔情似现在:“那……”
白愁飞抚摸着发簪,“再等等吧。”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和地方,良辰美景相许,方不负此心。
心有牵挂,笔下映心。
雷纯已有小半月足不出户,最近雷损的神色
有所缓和,也准许她多走动。
她一如既往的走进画铺。
“哎哟小姐你总算来了,这么久没见着你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这小店里的画了。”王二一看是雷纯,赶忙出来相迎。这可是他店里最大的主顾,自然事必躬亲。
雷纯莞尔一笑:“掌柜,那位白游今最近可还
有新作?
“有,当然有。小姐你的嘱咐我记得清清楚楚,他的新作我都已经为你装裱好了。”
雷纯正想开口。门口又响起一道颇为锐利的斥责之声。
“好啊你掌柜的,我之前说有白游今的画第一时间通知我,你现在都快送人府上了!”正是李师师的女使。
“哎哟岑姑娘,这位小姐早在白游今初作时就已经看中,你这实在是来得不巧啊。”王二说尽托辞,面上横肉抖擞,欲哭无泪状。
她看穿王二的心思,白眼一翻不愿拿正眼瞧他,转向对雷纯说道:“这位小姐,我们都赏识同一个人的画,这倒是缘分。我家主人对这白游今的画喜欢得紧,不如今日你将这画转手与我,我也好回去复命。”
能在樊楼做事岂是无能之人。方才对掌柜泼辣,现在又欲将自己放在弱势一方,打算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她放手。
雷纯敛目垂首:“抱歉了姑娘,掌柜既说是先来后到之分。这画今日依旧归我,下次画作我定让掌柜预留给你。”言外之意是下次一定。
岑女使今日只带了两个小厮。眼见柔和之策不行,便要硬来,蛮横纠缠,不让二人离开,沫儿见状也开口与其争吵起来。
雷纯端坐一旁歇息品茗,岑女使圆滑泼辣,沫儿聪明伶俐,只有王二在中间被吵得头疼。
“掌柜的,我来卖画,白游今的画。”争吵声中王二仿佛听见了活神仙救人的天籁之音。
事实上岑女使确实急需白游今的画回去交差,缠着雷纯不放也是任务使然,全无私人情绪。甫一听到‘白游今’三字,赶忙朝那人走去。
那卖画之人当真急切,三两句敲定数目便将画卖出。岑女使拎着画脸上总算有了笑意,带着人走了。
雷纯此时疑惑不语。白游今的画从初作到今日,只在王二的店里寄卖,她也一副不落地买下,哪里还有画在别人手上。
抬头之际正和卖画之人相视,惊讶道:“雪岚姑娘?”
“纯姑娘。”厉雪岚打声招呼,也坐下了。
“雪岚姑娘,这画……”雷纯说出自己的疑惑。
“我刚才在路边随便买的,反正她又没仔细看过白游今的画,真假皆凭我说。”厉雪岚把玩着钱袋子,神情自若,扯谎的功夫已是炉火纯青。
画的确是白愁飞亲笔,卖给女使也是她有意为之。雷纯买画多是自赏亦或赠人,即使里面有雷损的嘱咐,大概也是落到有桥集团的手里。而樊楼早有传言道“道君登临,师与同乐”,论到娱乐,谁又及得上那位。
雷纯不知白愁飞身份,听了厉雪岚一番解释,眉间多了几分谢意温柔,寒暄了许久才离去。
王二一直侯在角落不敢出声,眼瞧着雷纯身影隐去,余光又瞥见厉雪岚似笑非笑。
“王掌柜,日后两头吃的营生悠着点,不然被人掀了你这家店我也不好管啊。”
她今天腰上佩的是细雨楼香主的令牌,王二收画走街串巷,自然也认得。
“是是,是我糊涂,我保证没有下次。”拱手谢过她救店的恩情,王二抹了一手汗,还在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