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关七的踪迹被发现在城东郊外，白愁飞和无法无天赶到时，马车已偏了方向摔落山崖。
“我们的弟兄在崖底找到几个残缺的肢体，”杨无邪一顿，“还有摔得七零八落的脏器。”
真摔成这样华佗再世都回天乏力。
关七葬身崖底的消息传遍京城，无数百姓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街市逐渐恢复往常的喧闹。
朱小腰背着包袱，回头看人来人往的汴京，自己一生缘起缘落都在这，如今旧人已矣，过去种种终留在过去。
“小腰姑娘要走了？”厉雪岚站在城门外不远处，好像等了很久。
对于厉雪岚的出现朱小腰有些惊讶，以及害怕。回想起在三合楼与她的相处，让她险些将计划和盘托出。饶是到现在，朱小腰都心有余悸。
“小双，你去前面细街帮我买些零口。”朱小腰本不想让小双陪着自己这个飘零人，可他性子犟，说什么都不肯留在京城，也只好由他。
“厉姑娘是在等我？”背脊以下还是有阵痛传来，让她说话间不得喘上几口气。
细雨楼的十八刀阵，九步十八刀，刀刀不留情。这是对楼里叛徒所行的家法，是她理应承担的后果。
“十八刀阵不好走，你又要离开京城，我们毕竟同行过，也算半个同路人，”厉雪岚将手里的布囊递给朱小腰，“里面是伤药和防身的器什，万事小心一路平安。”
朱小腰眼角勾起笑意和感激，正欲伸手接过布囊，耳边又响起：
“城外十里地下，等候故人归。”
朱小腰整个人呆滞在原地，那日她在关七手上已快不省人事，后面发生什么她毫不知情，直到苏醒才知道关七的死讯。
关七的尸首有谁见过？
——谁知道那具尸首是关七？
她为什么要救关七？
——有谁知道她救关七？
满脸惊愕和不解，对厉雪岚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厉雪岚脸上没有表情，她端得副清丽秀雅的相貌，盛满盈盈皎月的眼眸溢出瘆人的寒意，朱小腰后背沁了一身汗。
“时候不早，小腰姑娘慢走。”她言语催促道。
朱小腰不管自己是否理解对她的意思，牵着刚回来的小双，快步离去。
告别他们之后，厉雪岚走入集市。
蒸屉新出炉了一屉包子，厚重的烟雾弥漫，直往人脸上招呼；北面鱼的铺子腥气重，圆碌的鱼眼格外突出，眼白浑浊无光，任人宰割。
她并没有钱银在手，路过一家铺子就停下来看上几眼。未曾发市的店家知她不是来做买卖，扬手没好气地让她另走一边；倒有个把眼尖认出她身上衣料不菲的，赔了几个笑脸。
路走到头，进了巷子。
巷道昏暗幽深，长得惊人，走了大抵半刻钟有余，仍不见光亮。集市的喧哗和烟火气隔绝在外，她估摸着自己在巷子的正中心，不见头尾。
曾听老人说过，刚亮天的巷子阴气重，最多鬼怪。
“不止撞鬼，还是索命鬼，而且我还被索命鬼缠上了。”她思忖着，指尖已经触到剑柄。
出鞘的铮鸣回荡于耳，钢刃擦出繁星数点，寒光乍现。一剑一匕横陈在头顶与胸前，格挡住来人。深巷窄小，乱香残夜无法展开。厉雪岚左手执剑，右手反握匕首，双目流光闪烁，辨认着黑暗中敌人不断变动的位置。
身后炸响破空之声，一道亮光径直朝前射去。厉雪岚脚尖点地，化作迅雷急速掠去，剑尖如霹雳般划过，鲜血从空洞的喉管涌出，寒风呼啸而过，腥臭充斥鼻间。
杀阵被破，剩下的难成气候，厉雪岚骇人的气势强压一头，瞬息之间巷子中垒起了尸堆。
“你还不出来吗，你的人已经被我杀光了，你难道专程送这些人来磨我的剑吗？”
厉雪岚擦拭着剑锋，像是在自话自说。
巷子里有三个人。
除去她自己。身后的似友非敌，因他射出的暗器助了她一臂之力；身前的是敌非友，因他是这群人的首领。
“小扇香主好武功，这些人送给你作砥石，自然死得其所。”
“比起他们，我更希望‘八大刀王’来磨我的剑，你说呢小侯爷。”她抬头，笑意不明。
方应看垂下眼眸，挤出一丝苦笑：“家父早逝，我不过一个空有名号的废物侯爷，哪里驱使得动‘八大刀王’呀。”
‘八大刀王’是方歌吟所收服的高手。方歌吟死后，他们的名号鲜少出现在江湖，白楼卷宗只道他们曾出现在北方便渺无音信。
厉雪岚是不信他的话的。方应看野心极重，‘八大刀王’与他义父相识，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岂会不知这个道理。
迎面射来一枚暗器，两指卸去上面的气力，低头一看，是张字条。
薄薄的纸片折得锋利，比刀片更能取人性命。
“上面是雷损私营的火器作坊，以前是关七在做。”言尽于此。
厉雪岚无声轻蔑一笑，随手把字条碾作齑粉：“小侯爷这么费尽心思，为什么不去金风细雨楼告诉苏梦枕和白愁飞？”
方应看做出被伤透了心的样子，手捂胸口：“你何苦来取笑我，你不是不知道苏公子他根本不信我。”又万般委屈，眼睛噙着泪水，“我若告知白副楼主，他们兄弟离了心，你怎么办。”
“你不要太高估你自己。”刀剑入鞘，不愿多说。
苏梦枕重义，白愁飞求利，二人日后就算不在风雨楼共事，兄弟情义可不是三言两句就能泯灭的。
方应看展臂拦下，眼角上扬如同毒舌吐信：“好，那我们不聊他们兄弟的事，聊聊旧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