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龙八是北方生意接头人的弟弟。苏梦枕答应保他回京城救龙八,以换取他口中的情报,不料转身就被下手灭口。
人虽死了,承诺还在。
龙八依然要救。
六分半堂先是折损楼内四位主事,让细雨楼调度减少一半,再在城里发动攻击,分散兵力,等苏梦枕亲自来救人的时候,合围而杀。
敌阳不如敌阴。六分半堂倾巢而出围杀苏梦枕,必定有所疏漏。
厉雪岚让师无愧和莫北辰各带领两队人马:前者潜入专为六分半堂供奉的商铺,把消散内力促泻的药散投在所有物品里。
莫北辰则摸入六分半堂附属的船坞码头,篷索缆绳之类能割能砸的地方无一幸免,还没搬上船的货全数丢进水里好好洗洗。
在这种不起眼但又能给予沉痛一击的地方下手,等雷损和狄飞惊发现时,所造成的损失早就远超金风细雨楼了。
安置好龙八后,苏梦枕讲解起了六分半堂背后的势力:有桥集团。
这些人定下铁一般的规则,自诩天下就是他们的。谁反对他们,他们就破坏谁,哪里有黄金,他们就把手伸进去。
傅宗书只是有桥集团的代言人,他背后潜藏着更大的人物。
北方火器买卖是六分半堂获利最大的生意,如今苏梦枕已经把火点燃,能保多少就看雷损有多大能耐了。
“但我有句话想问大哥,”白愁飞说出他的疑虑。
“我们金风细雨楼不入官门,不与朝堂打交道,还和有靠山的六分半堂对抗,现在的这一切是你所愿吗?”
“我自幼患病,那年大夫说我寿不过三十,可如今我已三十二。时间对我而言是最重要的,所以我做的每一件事,一定要是我所愿。”
“何况,我遇到了最好的大夫。”
苏梦枕直起身,目视前方。
和雷损交上那一刀的时候,体内泛起苦痛的地方少了许多,全身脉络不比以往阻塞。
这是她的功劳。
王小石在一旁解释道:“官官难免相卫,我们找了靠山恐怕日后也是变成他们在江湖上的兵刃,与六分半堂无异。”
“你这话,倒是把你师叔也骂了进去。”接受了苏梦枕夸赞的厉雪岚出声道。
苏梦枕明白她的意思。
“你是说,神侯府。”
“没错。如你所说有桥集团握着六分半堂这把利刃屠戮江湖,那么站在他们对立面的就是神侯府。”
“所谓京城风雷参半,我们金风细雨楼是足能与六分半堂相抗衡的强力帮会,更是唯一敢和有桥集团对抗的组织。”
“神侯府若要对有桥集团发起攻势,我们是不二的人选。”
“可惜诸葛神侯年前已经下野离京,四大名捕的踪迹也几乎无处可寻。”白愁飞补充道。
“近水楼台先得月。有小石头在,我们迟早会见到诸葛神侯的。”将手里的零嘴分给了王小石,看苏梦枕在低头沉思,厉雪岚心知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神侯一事暂且放下,倒是你们三个加入楼里对抗他们,是不是你们内心所愿。”苏梦枕从思绪中回神,问道。
白愁飞自然看不惯那些人站在高处制定规则,“如果京城江湖需要有人制定规则,那一定是我们。”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定当奉陪。”
——
小曹门街一事后楼内士气大涨,六分半堂忌惮苏梦枕这只沉疴在身的病虎,同时还要处理烂摊子,分身乏术。
夜晚,苏梦枕在红楼设宴。
既为庆功,也表欢迎。
席间三位主事轮番上阵,敬了好几回酒。
龙啸青个性冲动,为人直率。先前的不服是真的,狄飞惊也是看清了这点才出手,但花无错的心始终偏向细雨楼,他培养出来的人自然也是如此。
李念堂反水破了他和两位哥哥做的局,还导致楼里损失惨重,这口怨气更是难以下咽。
如今白愁飞和厉雪岚取下李念堂的人头替他出了口恶气,他理所当然敬上一杯。
“白副楼主,香主,还有三楼主,这杯酒,是我敬你们的。”雷恨下手贼狠,他休养了好几天才能像现在这样痛快喝酒。
“还有我们,这杯酒同敬你们的。”师无愧和莫北辰举起酒杯。
他们自作主张设局被六分半堂破了口子,香主间接让他们戴罪立功,这杯酒也不可少。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楼里也是一片江湖,江湖儿女的热情让人抵挡不住。
王小石白愁飞几人好不容易脱身,温柔又拉着厉雪岚去看花灯。
“大白,我还是紧张…”王小石扯了扯他的衣袖,“要不下次再去吧。”
“前几天你不也是这么说的?你只要记住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一定行。”看他那副扭捏的模样,干脆加大力度,“你再拖下去…温柔可就真不理你了!”
王小石闻言抬起头来,下意识在熙攘的人群找寻温柔的踪迹。
见到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笑嘻嘻地拉着人穿梭在小摊上,霎时松了一口气。
刚刚吃饭的时候温柔可是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呢!
看着大白脸上安慰性的笑容,王小石只觉身上充满了斗志。
他走向三合楼,宛如一个视死如归的勇士。
“小石头去干嘛呢?”厉雪岚走了回来。
明明是温柔拉着人说要逛街的,走到一半又惊呼自己忘了件大事就留她自己一个人了。
这哪里是燕子啊,分明是鸽子嘛。
白愁飞没有回答,眼睛不经意扫过她的手笑道:“方才没喝够?我倒是不知道我交了个酒鬼朋友。”
厉雪岚扬了扬手里的酒盅,解释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坊间新出的品种,叫解酒,顾名思义用来解酒的。”
她在饭桌上喝了不少酒,饶是晚上起了风还是吹不散那一颊红晕。
他稍一低头就能看见那副笑嘻嘻的面容,沾了酒水的唇瓣在灯下更加动人。
“少给我岔开话题,小石头……”
“白公子!白公子!”
王二在远处就看见白愁飞了,立马扬声快速走去。
“哎,掌柜的。”吆喝声让二人转头,白愁飞向前一步。
“我可算是遇见您了!我去过您住的地方,那个老太太说您不在那儿住了,我就天天地盼星星盼月亮能够遇见你呀!”
和别的掌柜一样,王二也练就一身好肚量,这段路喘了不下三声。
“那你找我干吗?”
“您还不知道吧,您那幅画卖出去大价钱了!”从怀里拿出一袋铜钱,“看,这就是我们之前说好的分成,您点点。”
白愁飞打开钱袋略微一看,高兴地说道:“我还以为我的画没人买呢。”
“不能够,有一个大主顾看上了您的画,之前还挂在那儿呢,”抬手指了指店门口,“现在已经送去装裱了,等装裱完了就送到人家府上去。大主顾还说了从今往后再有白游今的画照单全收!”
“对了,您现在有没有时间,要不现场画一幅挂在我小店正中间就当给我的小店撑个排面?”
这位爷现在正是风头无两,他可得趁热多打几块铁。
白愁飞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转身,询问身后人的意见。
“去吧去吧,我回楼里等温柔。”厉雪岚挥挥手说道。
难得今日他连逢喜事,想必心境极佳,画的画定比以往更要好上几分。
“你陪我去。”白愁飞听到她要离开,一时间情急抓起手就走,丝毫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他腿很长,大步一迈顶正常人三步。厉雪岚剩余的半点酒意全在风中消散了。
王二将桌子收拾一番,拿出宣纸和砚台。
白愁飞挽起袖子,还未提笔,便见那春葱般的手指拿起墨锭磨墨。
“怪我怪我,准备得匆忙,”王二拍了拍脑门,“还是这位姑娘细心。”
又故意在白愁飞耳边说道:“看那手法也是个懂画之人呐。”
王二开画铺见过的花鸟山水不在话下,平日里也喜欢看戏听书。
这两人郎才女貌,不正是那些戏文话本里常说的一对佳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