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渗入岩石的河流尽头
两个人面面相觑，水月像是不明白似的轻轻摇了摇头。
“你不是说你们有同伴吗会为我们迎接怨鬼吗”
瘦削的男人面带笑容，小心翼翼地开口。
“同伴是有的，但是你们所知道的怨鬼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答案是否定的。我们只能想到那个怨鬼，所以现在也无法回答。”
“是吗”男人微微垂下眼睛点了点头。
“话说回来，这里的人给人的印象都是崇拜怨鬼、爱护怨鬼的，你怎么能把这样的人说成是怨鬼呢”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一个声音沙哑的老人。
“即使在这里也只能听到传闻。虽然和我们所认识的人长得一样，但那个人却被称为怨鬼。不过这只是传闻，我现在才确信。只是配合你们的说法而已。如果写成文字的话，那人的本质就完全不同了，就像外表一样，内在却完全不同一样。”
老人恶作剧般地笑着，眼角被皱纹遮盖，从紧缩的嘴角延伸出一道放射线状的深深的皱纹。
“我们所知道的人的名字是希神，意思是统领希望的人。对于分散在黑暗中的我们来说，除了希望以外什么都没有。不知何时，谁开始呼唤，拉着我们的手，救出我们的人被称为希神。”
“是神吗”
“怎么说呢，就好像他根本不明白自己的存在是什么一样，但不管他是杂草的化身还是土块。因为对我们来说，确实是触碰过双手和心灵的，确实的存在。”
描绘未曾谋面的希神。我突然想到，那个男孩的脸上浮现出的是无忧无虑的笑容，既不是抬起半边脸的怨鬼般的扭曲笑容，也不是被称为男孩的落寞表情。
在旁边抱着胳膊，若有所思地歪着头的水月睁开了紧闭的眼睛。
“你说把你们困在这里的也是怨鬼，那是我们知道的怨鬼做的事吗还是你们知道的希神做的事”
水月的疑问我也感受到了。
如果是怨鬼所为，那么说他们只从传闻中知道怨鬼是很奇怪的，但我也不认为被称为希神的人会走上如此惨无人道的道路。还是说他有理由把他们困在这里呢
“你可能会怀疑自己的耳朵，但都没有。”
女人用一只手紧紧握住花纹巨大的衣服的袖子，皱起细长的眉头。
“希神是为了解放我们才把我们聚集在这里的。所以，如果想要离开这里的话，恐怕这里的所有人都能回到自己应该走的道路上。但是我们没有那样做。一天，一天，一直在推迟。”
“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么多人放弃的理由是什么我不由自主地探出了身子。
“这个嘛，我们也不太清楚。只是，一想到希神会一个人留在广阔的黑暗中，也许是做不到的。唉，有这么多人。没有好好生活的人也有很多，所以也许是为了自己吧。也许只是想待在希神身边，看着他的笑容而已。”
女人的眼角浮现出温柔的笑容，仿佛在怀念她。
“关于把我们困在这里的人，没有人知道。大概是这样吧，说到底不过是臆测而已。运气好的话，可能会知道。知道了这一点，也就知道了你们的怨鬼是什么人了吧。”
说着，瘦削的男人把手高高举起。人们模仿男人的样子，纷纷伸出手臂仰望天花板，就像在欣赏汹涌的海浪。
站在中间的人们，和墓碑一起移动位置，就形成了中间空无一物的一条路。
随着地鸣而移开的墓碑，依然没有散落一块岩石。
地鸣平息，岩石渗入静寂。
喵
不知在想些什么，小不点的一声鸣叫变成了回音扩散开来。
人们朝着走好了的路，一齐向内侧望去。
“爱——!”
男女老少拉长语尾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回响在周围的岩石上。
小不点的前脚轻轻地向前踏出。
从形成岩壁的岩缝中漏出来的青白色的光，仿佛有意似的将光封闭在岩壁内。
就连灰色的岩石边缘也开始放射出青白色的光，光线向下流淌，流入铺在地板上的平坦岩石缝隙中。
青白色的光芒流动得很快，并没有淤塞到让人误以为是朝向中央道路的陡坡。
“这是什么玩意儿”
水月睁大眼在旁边小声说。
令人忘记这是一个异质的空间的梦幻景象，青白色的光线转眼间就填满了地板的岩缝，刚一流入道路，平坦的岩石表面就像被打湿似的闪闪发光，笔直地向黑暗的对面走去。通向大海的青白色的光之河形成了。
不知道呼吸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只能感叹的叫喊戛然而止。
眼前不断上演的景象，让我屏住了呼吸。
“那些人的身影消失了。”
人们面对面地面向中央，高举双手，从他们的脚边涌起白色的浓雾，从腰部到胸口，渐渐覆盖了整个身体。
看起来像烟，但恐怕不是那样的东西。
就像从篝火中升起的烟一样，缓慢地翻滚着，决不上到天花板，缠在人们的身上。
就连伸长的指尖也被白色的旋涡卷起来，脚边的白色块状物已经完全离开了平坦的岩面，之后应该能看见的脚和腰也不见了。
“真糟糕，这世上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呢。”
水月的语气不知是钦佩还是自嘲，我用胳膊肘使劲戳了一下。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你说得太漫不经心了。只有水月你靠得住，振作点!”
“我不是说过我只是被卷进来了吗”
“你是被卷进来的”
太过不现实的光景，连对话都变得模糊起来。
就在这样的对话中，白烟般的烟状物从下面吞噬着那些人们的身体，到达手所处的地方后，又被从前端伸出来的闪闪发光的线牵引着，向道路上方聚集。
一闪一闪的线，没有一根是相同的颜色，有淡橙色的，也有深紫色的，各自纺出不同的线。
宽敞的空间里不见人影，似乎只有残存的墓碑守护着主人离去后的一切。
“你看，何晓，简直就是云做的隧道。”
把道路围成半圆的白色烟状物向这边延伸，覆盖了我们所站的正上方。
喵
小不点迈着轻快的步伐向隧道深处走去，就像去觅食一样轻松。
“小不点儿喂，等等!”
水月轻轻推了推惊慌失措的我的后背。
“我们去看看吧。就算待在这里，也不可能出去。”
水月说得没错。我点点头，跟在小不点后面。
往前走了一会儿，回头一看，白色的烟块变成一堵墙关上了背后，连刚才站着的地方都看不见了。
虽然没有恶意，但这是足以让人不安的景象。
“别回头，稍微冷静一下。”
“是水月你太冷静了。我们往前走的时候，你身后那堵白色的墙壁也会毫不犹豫地向我们逼近。比起被岩石包围的那个空间，我感觉完全失去了退路。”
水月眯起眼睛摇了摇肩膀。
“虽然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但应该不会马上被吃掉吧。你看，有他们在保护着你，你不觉得吗”
我看向水月手指的隧道墙壁。
从墙壁到天花板被半圆形覆盖，简直就像在水族馆的水槽下面行走的隧道，里面游来游去的不是鱼，而是各色各样的短线。
“好长一段时间啊，不过真漂亮，颜色和光泽都不一样的线在白烟中游动，这线到底是什么呢”
我望着忽闪忽闪地出现在我眼前的丝线，吸了一口气，想要像水月说的那样稍微冷静一下。
看着依然走在前面的小不点背影，只觉得它在小巷悠闲地散步，我渐渐对自己的小心翼翼感到厌烦。
“便利店有没有卖的呢……强大心灵的种子。”
“啊”
“我是在自言自语，拜托你就当耳边风吧。”
水月窃笑着转过脸，吐了吐舌头。
“哦，这是很早就出现的岔路口啊。”
顺着这句话望去，只见白烟弥漫的隧道已经断了，岩壁上有三条勉强容一个人通过的通道，并排开了三个洞。
在三条隧道前，小不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舔起被白毛覆盖的爪子，仿佛在说走累了。
“去哪里好呢”
三条隧道的正中央，孤零零地放着一个大水瓶。
我看了一眼平淡无奇的深褐色水瓶，里面装满了水。
“要不要去各个通道看一看如果太暗太长，就不能这样进去了。”
水月走向右端，我走向左端的通道。
应该是里面的通道弯曲了。通道里没有一盏灯，充满了黑暗，但从相当深处拐弯处的光源中可以看到淡淡的光。
借着光亮慢慢前进，也不是走不过去。
我想稍微跨进一步，看着随着走路速度随意地前后摆动的手，歪了歪头。
右手轻轻向前挥出，感觉确实有柔软的触感。
我试着再向前一步，轻轻将手掌向前推。
“这是怎么回事好像有一堵透明的水墙。”
手触到的地方出现了水纹，原本昏暗却清晰可见的前方景色扭曲了。
从水底抬头看到的那种动摇和水纹一起消失了，隧道的入口再次像什么都没有一样摆在那里。
“不会吧，不过看你那呆头呆脑的样子，何晓你好像也进不去了。”
水月的指尖在面前翻动着，告诉自己看到的水纹正在扩大。
“糟了，这样下去就无法前进了。”
背后是白色旋涡的烟墙，前面是用水一样的膜封住入口的三条隧道。
这样就完全束手无策了。
事到如今，我才后悔当初应该向人们询问更详细的情况。
我再次伸出手，目光不离开喷涌而出的水纹，慢慢后退。
“太紧张了，嗓子都干了。水瓶里的水，不会喝吧”
“还是别做了，对自己有利。我想，你应该会生气吧。”
这种事我知道。只是不说话的话，就会窒息。
悠闲地用手洗脸的小不点慢慢地站起来，以野生的跳跃力灵巧地跳上了水缸的边缘。
“小不点儿，那可不能舔!”
话还没说完，就传来小舌舔水的声音。
在白烟块中游动的五颜六色的光线，同时增加了光量。只能说，交替出现又不断潜入深处的线一齐浮在了表面。
我呆呆地仰望着散发着耀眼光芒的丝线，小不点儿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走到我脚边。
“小不点，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蹲下身，正要摸头，突然被伸出来的小不点指甲挠了一下。
“好痛!不行吧，小不点!”
小不点闪开想要敲它的拳头，再次跳上水瓶的边缘。
喵
它垂着小小的脑袋，像是在窥视水瓶里面。
喵
“你是说那里有什么吗”
我放弃了责骂小不点，把手搭在水瓶的边缘，一起往里面看。
“看到什么了吗”
水月也跟着突然出现了。
“只是有些水不能喝。小不点儿，以后吃坏肚子我也不会照顾你的。”
我皱着眉头瞪着它，小不点了一眼，就朝我跳了过去。
就在这时。
一滴血从小不点挠破的伤口上流到了指尖。
血腥味刺激着我的鼻孔。
手正要离开水瓶边缘时，指尖上的红色血珠滴落在了水瓶里的积水中。
“什么”
只有一滴血在水面上形成了条纹。不溶于透明的水而延伸的红色条纹，在水瓶中央突然停止了移动。
我的血没有下沉，一直保持沉默，像龙卷风一样划出旋涡，潜入水瓶的底部。
中央凹陷，旋涡翻滚的水停止了移动，和第一次看到时一样，风平浪静的水面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摇晃着。
喵
小不点儿叫了一声，水就流到了脚边。
从最初触及的左侧通道开始，水墙就像失去了支撑的东西一样掉了下来。
水以熟悉的动作流了过来，让人怀疑是不是真的有一堵水墙。
“看来这条路已经打通了。”
水月站在水流过的通道前，不理会呆呆地站着的我，轻轻举起手臂。
“你看，路好像连起来了。”
很明显，水月伸向隧道内侧的手臂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笔直地伸着。
蓦然抬头一看，曾经放射出那么鲜艳色彩的光线，已经完全消失了。
喵
小不点悠然地走在前面。
“你看，小不点儿也想快点走。”
我露出苦笑，对水月点了点头。
“是啊，我们继续走吧。”
在充满黑暗的通道中，只靠前方淡淡的光亮前进。
今后无论发生什么，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现在我想，那里大概是我们应该知道的光景。
歪着头，希神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