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血之河指引的前方
我的意识缩成一团,就像在旁观别人的事一样,从表层沉入深处,感受着自己的五感所受到的刺激。
脸颊一遍又一遍袭来的疼痛,让原本像抱着膝盖的孩童般快要睡着的意识微微睁开了眼睛。
背部被重力所吸引,逐渐下沉。
就像在绘本上想象的,陷入了无底的沼泽一样。只是没有沼泽那样的潮湿,干透了的东西覆盖了身体,不断地下沉。
有一股力量,把使不上劲的手腕勒得紧紧的。
衬衫领口深深的违和感是什么呢全身被冰凉干燥的触感包围,只有胸口是真正温暖的。
意识再次闭上了眼睛。
身体被推挤的低低的声音变小了,完全退去消失了。
“何晓。”
因为呼唤我的声音和呼吸困难,我跳了起来,吐出了嘴里的积存物。
吐了好几次,嘴里还是觉得不舒服,原来是沙子,我皱着眉头想,这东西到底是在哪里进到我嘴里的。
泪眼婆娑地仰望前方,水月松了一口气。
“水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在山上,我的意识渐渐模糊,之后的记忆也变得模糊了。话说回来,你不觉得呼吸困难吗我好像在氧气稀薄的地方。”
明明吐出嘴里的沙子不会影响呼吸,可不管怎么呼吸,还是会感到呼吸困难。氧气无法输送到肺部。
“呼吸困难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也许是何晓你在人世生活的时间太长,导致了不同。”
我一边重复着呼吸,一边看向周围,这里和刚才的山里一点也不像。墙面上覆盖着大小不一的岩石,呈现出自然形态的凹凸起伏。绝对称不上宽敞的空间,大约有十张床大小。
“这是哪里”
抬头看也看不见像是天花板的东西,只是一片漆黑。
能看到周围的情况,全靠中央空间里闪烁的青白色灯光。失去蜡烛芯的灯光在空中苍白地摇晃着。
“何晓,你说有血腥味,失去知觉后,我试着打了你几次脸,但你没有任何反应。我正纳闷,你的身体突然沉到地上。就像山上的泥土变成了流沙一样,我慌忙去拉你的手腕,但这不是我的力量能解决的问题,你和我一起被流沙拖了进去。”
在意识深处感受到的感觉,大概没有错。
“在你的身体完全被吞没之前,小不点就冲了过来。我不知道它是从哪里跟在后面的,小不点一扑上来,马上就被沙堆覆盖了,所以我也无能为力。”
“小不点”
我的胸口蠕动着,雪白的小不点从领口探出头来。
“你跟着我来了吗小不点,你在干什么呢”
锁骨上挂着柔软的肉垫,小不点猛地伸长了白色的小身体,舔了舔我被沙子磨得粗糙的下巴。它把瞪大眼的我看在眼里,从怀里跳了出来,转身着地。
我用手擦了擦被小不点舔过的下巴。
因为没有受伤的疼痛感,所以只是代替问候吧。
我“啊”地呼出一口气后又吸了进去,这次终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水月,呼吸很轻,就像在外面的世界一样,呼吸困难的感觉完全消失了。”
水月瞥了小不点一眼。
“你是看穿了这一点才跟来的吗这个小家伙到底是什么”
他靠在我身边,摸了摸正在舔自己手的小不点的头。
“小不点儿,谢谢你。不过,你也太勉强了吧。你为什么要在意我呢你帮了我好几次,可是我什么都没做。”
小不点没有回答。小猫的行为举止看起来好像听懂了语言,但对关键的问题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随着呼吸,心情也平静下来,我再次环视四周。
铺满地面的大小不一的岩石与墙面不同,给人的印象是表面平坦的岩石被强行镶嵌在一起。与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极不相称,这是一种极其带有人工意图的造型。
“真是的,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往上看,连天花板都看不到吧既然是从看不见的高处掉下来的,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的。你指的那个女孩知道这个地方,知道会变成这样,所以才引导你吗她想让你看什么或者应该说她想让你做什么”
水月罕见地皱起眉头,擦了擦长满胡茬的下巴。
坐在地上的指尖隐隐作痛。
我望向那像被刺扎了一样的微微的疼痛,只见在森林中被树干伤到的指尖正涌出血珠。
“水月,你不是说过吗这种伤以后会一直疼。”
我笑着把手压在岩石上,想要站起来,就在这时,被湿漉漉的触感压了回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伤口又没有这么流血。”
被刺扎过的一点伤疤还在,鲜血就像从指尖串起的念珠一样流了出来。
滴落的鲜血积存在岩石缝隙形成的十字路口中央。
水月注意到我的样子,弯下腰凝视着我的指尖。
“水月你果然什么都没感觉到吗我比在森林里的时候更清楚地感觉到,是血腥味。血腥味充斥着这里的整个空间。”
“看来是你的血撬开了那扇打不开的门,不能就这样慢慢找回家的路。”
靠在我身边的小不点突然跳上我的肩膀。慢慢地站起来,从小小的血泊中慢慢地退了出来。
从岩石地板上被拉开的指尖止住了一直在流的血。小伤口已经闭合,就像没有伤口一样。
喵
小不点在耳边叫。
“水月,我见过很多,但我还是第一次怀疑自己的眼睛。我们是不是踏入了不该来的地方”
眼前的景象太过异样。从指尖滴落的血泊,仿佛得到了意念一般,在岩石缝隙间流淌。
就像选择每次岩石交叉时出现的岔路一样,留下一道痕迹前进。
虽然流过的血量微不足道,但流过岩石缝隙的质量却不会改变。流淌后留下血色前进的样子,就像看到一条永不枯竭的血之河。
“这又……唉,我只是被卷入其中而已。不管怎么说,这边好像没有选择。不是不能来的地方。即使对你来说是想不踏入就结束的地方,这个地方也召唤了你。”
“真不领情。”
“我会下定决心观察事态的发展。放心吧,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水月的话深入人心。
那时支配我的孤独的想法被冲走了,我的心立起了一根芯。平常的一句话,让我动摇的心安定下来。
“水月,请不要离开我,待在我身边。既然无法预测会发生什么事,两个人走散对彼此来说都是致命的。”
“是啊。”水月说着把身子靠在我身上,把手放在我肩上。
血之河,不断开辟新的道路。
当血流到达空间中央时,异变发生了。空间里零零星星浮现的苍白灯光,就像下面的血被注了油一样轰然炸开。
爆炸后残留的火焰像要分离身体一样,滴答滴答地滴落到已经停止流动的血河前端。
火焰随着滴落而变小,最后的小块失去浮力,融化在鲜血形成的道路上。
吞噬了所有火焰的细细的血河在不停地跳动。
仿佛被融于其中的苍白火焰所驱使,血之河。流到了墙边,顺势穿过岩缝往上爬,这回像蜘蛛网一样向四面八方延伸。
墙壁的岩石缝隙间充满了青白色的光线。
眼前所有墙壁上的岩石缝隙都被青白色的光填满,紧接着,令人目眩的闪光从布满岩石缝隙的条纹中射出。
我不由自主地用手捂住脸,另一只手拉住了按在我肩膀上的小不点。
水月放在肩上的手,不由自主地充满了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
周围太安静了。
只有水月和我的呼吸声,将过度的寂静拉回现实。
我战战兢兢地从手的缝隙里往外看,看到了一块被淡淡的光照亮的岩石。和刚才一样,地板就像一块块扁平的岩石拼接在一起。
“何晓,你看。”
水月的声音让我抬起头,我半张着嘴屏住了呼吸。
“这个空间是从哪里出现的”
虽然覆盖在墙面和地板上的岩石没有任何变化,但展现在眼前的空间却无比广阔。
青白色的光从筑墙的岩石缝隙中漏了出来,隐约照在周围。
从平整的地板上岩石之间的缝隙间,淡橙色的灯光缓缓透出,从下面朦朦胧胧地照亮了这片广阔得看不见的空间。
伴随着地鸣,岩石突然摇晃起来。
从下面往上推似的纵向摇晃,我没能站稳,踉跄了一下。
“何晓,下去!”
水月拉着我的胳膊,我把背贴在背后的墙壁上。
随着地鸣越来越大,岩石地板上的一个点从里面隆起,仿佛要把岩石震碎。
我呆呆地看着沸腾的场面,随着“咔嚓咔嚓”的碎石声,到处都是平坦的岩石。
“好像是墓碑。”
水月的话和我的印象一模一样,到处都是无数隆起的岩石,虽然已经破碎,却没有坍塌,而是在五十厘米的高度停止移动,形成了顶端的圆锥。
“简直就是岩石的坟墓。没有任何规律地排列着,完全无视自然规律。如果把这么多的岩石冲破出来,应该有无数块破碎的岩石,但是连碎片都找不到。即使是被冲破的岩石本身构成了这些,也不会留下任何碎片。”
从岩石漏出来的微光无法看清楚的、隐藏在黑暗中的深处的空间,也会发生同样的现象吧。远处传来重叠的低低的声音。
“好痛!”
伤口已经愈合的指尖上,小小的血珠膨胀起来。小小的血珠既没有变大,也没有滴落下来,指尖的疼痛也完全消失了。
“又来了,这是,血腥味。”
“我完全搞不懂。干脆弄个大点的伤口,想要多少就给多少血怎么样”
水月的话既不是真心也不是玩笑,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想这是因人而异的。我不认为他们想要血。要说起来,对,只是一种介质,比如让这个空间出现的钥匙。”
“是啊,应该是何晓的鲜血,将残缺小径和那个小小的空间,以及从那个空间延伸到眼前的这个空间连接起来的媒介。”
即使这个假设是正确的,为什么还会留下这样的疑问呢只有这样的疑问吧。
远处响起的地鸣停止了。
只听见两人的呼吸声,一股血腥味刺激着鼻腔。
我低着头,用嘴吸气,水月轻轻地摇了摇我的肩膀。
“你抬起头来看看,那就是答案吧,就是把何晓召唤来的真实身份。”
这是连想都没想过的光景,我把背用力压在了背后的岩石上。
从被水月称为墓碑的破碎岩石中,一个人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
不一会儿,它完全变成了人形,垂着头站在岩石后面,仿佛那里就是他的栖身之所。
“就像水月说的,这是无数的墓碑,和一座接一座的城市有着同样的味道。不同年龄、不同性别的人们,以自己生活过的时代的姿态在这里。这里是巨大的坟墓。”
这句话不是说给水月听,而是说给自己听的。
虽然是低语般的声音,但对声音做出反应的既不是小不点,也不是水月,而是无数低着头的人。
就像追逐着声音传来的波浪一样,从眼前抬起了人们的头。
他们的视线笔直地看着我。
与镇上的人不同的、带有意志的视线重叠在一起,像射穿一样抓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