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拥有心灵的容器
碧香仰天长叹，闭上眼睛。
与扶着她的背咬紧嘴唇的莲花，她的表情平静，甚至带着微笑。
“你还记得何晓解开夺走我自由的锁链的那天吗”
“是的。”
这是一进入残缺小径就发生的事。
那天看到被绑在椅子上的碧香时受到的冲击至今难忘。
“被绑得动弹不得的我，即便如此也没有失去记忆。接下来要做的事，自己是谁，我都很清楚。何晓碰触了我之后，我的记忆失去了一部分。”
“我”
“何晓没有那样的意思吧。但是失去一部分记忆的事实，确实为何晓开辟了道路。为了无意识地前进打碎了不必要的墙壁。幼稚的破坏者的力量，也对我产生了影响。”
碧香睁开眼睛，有些刺眼地伸出手，眯起眼睛看着我。
“碧香失忆对我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我不希望发生这种事，也不认为有什么好处。”
幼稚的破坏者这个词刺痛了我的心。原本不会产生任何感情的称呼，现在却不知为何让她心痛。
“我现在在你身边，就是在何晓打碎的墙壁后面开辟的道路。如果没有因为记忆的缺失而导致自己的认识错误的话，即使遇到了，也不可能和何晓一起行动。我贯彻了单独行动。但是就这样，何晓在一起，和水月产生了交流，就连在那里等待着的小雪也有了关系。”
“这不是坏事吧目的相同的人一起行动，有什么问题吗如果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承担的事情，那就由大家来承担吧。”
碧香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那是一个美丽的微笑，让人忘记了脸颊上的伤痕。
“我不喜欢和那些满不在乎地跳过戏言的傻瓜连在一起。善良的傻瓜就像一辆横冲直撞的马车，不顾一切地向前冲，最后受伤的是自己。站在一旁看着，给人添麻烦也是好事。”
跪在地上的小雪微微扬起了头。
“我的力量所及之处，何晓、碧香、莲花都会从背后守护着我。如果马不顾自己的安危暴走的时候，我会用我的身体做挡箭牌阻止他。”
我缓步走到再次垂下脸的小雪跟前，低下头，用双手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
小雪惊讶地瞪大了从黑色头巾里露出的眼睛，我对她微微一笑。
“小雪你弄错了。我不知道小雪在世时所处的立场。不过，我总能预料到，在残缺小径上的小雪，和在世时的小雪是不一样的。再也没有人会对你下命令了。”
“可是我……”
我用手指抵住嘴唇，打断小雪的话。
“小雪不是想打倒怨鬼吗那就应该按照自己的信念行动。我们不是小雪的主人。小雪需要我们做什么的时候，就问她能不能做。如果不愿意，就拒绝吧。伙伴不需要什么主从关系，我们是有相同目的的伙伴。这种做法，小雪也得快点。”
听着对话的莲花发出“扑哧”的笑声。
“何晓先生，不能一下子就变成这样。请看看小雪的表情，她的视线就像在眼前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绝景。即使是理所当然的事，对小雪来说也是从未听过的另一个世界的语言。”
听莲花这么说，我看了看小雪的脸，她好像根本没在看我似的，心完全飞到哪里去了。
“小雪啊，先到这边来坐吧。你这么轻飘飘地站着，怎么能慢慢说话呢”
听到碧香的声音，小雪连忙点了点头，一脸歉意地走到大家身边，然后在稍远的地方坐下。
冷静下来后，我转向碧香。
“碧香小姐，我能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吗”
碧香轻轻点了点头，坐在碧香旁边的莲花也平稳地点了点头。莲花的表情毫无悲壮感。我再次觉得他是个坚强的人。
“从怨鬼身上沾了小雪的伤口中出来的，是被怨鬼吸收的几具灵魂。阻碍伤口愈合的粘液质白色的东西，应该是其他灵魂为了将灵魂排出体外而伸出了援手吧。明明是见过很多次的光景，却忘记了，自己也很吃惊。”
既然见过很多次，那么碧香小姐在怨鬼身上受过伤吗
“从碧香小姐胸前伸出来的线，分别伸向不同的身体。线被吸进他们的身体里，然后从碧香小姐的身体里突然抽离。那线是什么”
“是被怨鬼吸收的灵魂的一点残渣。即使是一点点的残渣聚集在一起，也能称为一个灵魂。也就是说，沉睡在怨鬼内部的灵魂是不完整的。要说这对怨鬼有什么影响的话，恐怕连被蚊子叮的影响都没有。”
如果不会对怨鬼产生影响，那么丝为什么要从灵魂中分化出来呢
把线收进体内，碧香存在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我陷入了独自思考。
“莲花，我口渴了，能帮我拿点喝的来吗”
莲花点了点头，走进屋里。
我觉得自己好像把莲花小姐从这里赶走了，是错觉吗
碧香毫不在意我的惊讶，继续说道。
“那根线不是用来对付怨鬼的，而是为了拯救像今天这样从怨鬼手中逃脱的灵魂。就像在怨鬼中被磨碎的灵魂可以继续往下走一样，为了弥补而保存下来的无伤的灵魂的一部分就是那条线。”
原来是这样啊。
“而将灵魂残渣作为丝线收服的容器，就是我这个存在。”
我感到指尖发冷。她曾称我为容器，却不愿认为碧香是容器。碧香捏着我的耳朵的手指明明很温暖。明明那拳头很硬很痛，很温柔。
所有这些都不能用容器这个词来称呼。
从碧香口中说出来，就已经让人无比懊悔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本来就是一张很长的脸，别露出没出息的表情。”
碧香似乎明白了我的心情，扬起嘴角笑了。
“当我有意识的时候，我已经坐在这棵树的根部了。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坐在这里的时候，我已经知道自己的任务了。我对走过残缺小径的人的气息的感觉很敏锐。无论好坏，谁也不会接近与怨鬼有关的人。”
碧香一个人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的孤独让我浮想联翩。
光是这么想，残缺小径上的空气似乎就降低了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怨鬼意识到我的任务，伤害了我。”
碧香用指尖轻轻擦了擦脸颊上的伤口。
“不习惯战斗的我，大概是被怨鬼放出的毒气所迷惑，完全无法动弹，也无法将从伤口伸出的线拉回来，这时莲花出现了。莲花拼命地按住我脸颊上的伤口，莲花的手指缝里伸出的线又回来了。”
莲花出现后，碧香变了吗
终于有说话的对象了吗
“莲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莲花到现在也不愿意说。也许是为什么会在我身边待这么久。”
“在旁人看来，莲花对碧香是有恩的，但从刚才的情况来看，我不太明白其中的关系。”
“真是的。”碧香苦笑着说。
“我不知道我是否有独特的人格，但如果这样的容器也能拥有心灵，那么莲花就是我的心灵，唯一的心灵。”
碧香闭着眼睛，表情温柔，仿佛在回忆和莲花在一起的日子，此刻她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女人。
“碧香小姐，今天我试着做了有点甜的红茶，大家也来喝吧。”
“哦，这个好像很好喝。”
碧香道谢，接过红茶。
我们四目相对，碧香紧抿双唇。
“不，我是这样的……”
同样被递来红茶的小雪，一边膝盖往后退一边拒绝接红茶。
“碧香小姐，怎么办小雪，请您喝我泡的红茶好吗”
“我绝对不会接受。”
小雪好像很为难，用力握了握我的手。
“别看莲花这样，可真吓人啊!你说什么喝不了我给你泡的红茶，肯定会被你狠狠揍一顿的。”
碧香小姐，这根本不是在跟进，全是谎言吧
“碧香小姐!”
莲花用责备的眼神看着我，我战战兢兢地把杯子从她手中拿走了。
“我不客气了，谢谢。”
莲花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
小雪不知在想些什么，扭过脸去，把黑色的布垂到嘴边，抿着杯子。
她的举止简直就像坐在茶席上从茶杯里喝茶一样，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在三人的视线集中下，小雪喝完热乎乎的红茶，用指尖擦了擦嘴边的部分，转过身，把杯子小心地放在地上，说了声“还挺靠前的”，低下了头。
“你真是个有趣的家伙!小雪啊，我很喜欢你!啊哈哈哈哈!”
不知道在笑什么，小雪慌忙收起一脸茫然的表情，拉起黑色头巾遮住嘴角。
“碧香，你笑得太多了。你不是第一次喝红茶吗慢慢就习惯了，不会笑得那么高兴的。”
我皱起鼻子，像是在责备碧香。碧香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样子，只是口头道了歉。
“小雪，你不用介意。红茶也可以随便喝。碧香小姐嘲笑我的次数肯定是我多，你不用介意。”
我握紧拳头给她看，小雪微微晃了晃肩膀。
我想她是笑了。
“今天我先告辞了，谢谢您。只要您叫我，我哪里都可以去。”
“所以说，小雪，这种事……”
小雪缓缓摇头。
“按照我的意思来。”
小雪花像呼啸而过的疾风一样消失了。
“大概是想要理解没有上下级关系的同伴吧。”
碧香站起身，掸了掸屁股上的灰尘。
“看来多年养成的习惯是很难改掉的。看来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说声拜拜就离开。”
我抓抓头，深深叹了口气。
“今天我就回房间了。水月说过，阿彩不久就会失去记忆。就算每天都见到她，总有一天也会完全忘记的。但是不是马上的。如果我开始从阿彩的记忆中消失到不能再待在那家店的程度，我就离开那里。”
我也站起来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尘。
“水月说，为了打倒怨鬼，要不要试着吸收他自己灵魂的一部分我现在不愿意，所以才这么告诉你的。”
碧香吃惊地微微张开嘴。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该回去做打工小哥了。”
我离去的背后没有人搭话。
脚下枯叶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