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二回 破妖邪真龙显圣相 嗟失意白虎遇心魔【其六】
瑛怜追问：“有没有盘问出什么情报？”
“那人嘴巴倒是挺紧，我们审问了他三日一无所得，最后官府派人来把他押走了，连带着缴获的武器也被官府的人收去销毁重铸。”
“全部收走了？”瑛怜疑惑不解，“那官府的人又查出什么了？”
“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真是奇怪……”瑛怜忖度道。
“边防重镇遇袭，官府不说上书朝廷调集兵力前来援护，起码也该派人来协助调查与重建，结果他们就来了这一回，还是草草了事。因此那日我便心生疑虑，故而擅自做主，没将公主的下落告知官府，还望公主恕罪。此外……”太平止住话头，从袖中取出一枚漆黑的子弹放到瑛怜手中，接着说：“这样东西我也没有上交给官府。”
瑛怜摩挲着手中那枚食指大小的黑色子弹，从质感上便知这并非常见的金属枪弹。
瑛怜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之前为了不让公主多虑，从而安心休养，因此一直没有告知你。当日公主曾被后方袭来的子弹击中，这才没能防住正面刺客的攻击。”太平指了指那枚子弹，“这便是从公主体内取出的子弹，其并非金属，而是由某种晶石磨制而成。”
“师父，并非我自夸，虽然那伙黑衣士兵使用了新式枪械，然而寻常攻击可不够击穿我的护身念气。”瑛怜盯着子弹皱起眉，“除非……”
“没错。”太平脸色凝重地说，“这几日我已进行过试验，这枚子弹只需施加一点外力，即可轻松击穿念气防御，这恐怕是专门用来对付我们这些念气师的武器。所幸当日袭击白虎殿的士兵并未使用这种特制子弹，想必是原料稀缺，或是还未来得及大规模装备。”
“这种东西既然存在，就已经足够引起我们的戒备了……”瑛怜凝视着子弹说，“待我痊愈，定要将此事禀告父皇。”瑛怜说完便试着活动身体，却发现四肢依旧绵软无力，连支起上身都费劲。瑛怜只得暂时放弃，重新躺回到枕头上。
“你父亲近来可好？”
瑛怜听到太平突然发问，不禁愣了一下，“父亲他依旧那般夙兴夜寐，宵衣旰食，所幸近年来没生大病，身子也还算硬朗。多谢师父挂念。”
“那就好。”太平笑了笑，伸手将瑛怜身上的薄被重新掖好，“总而言之，不必着急，你先安心养伤，其余事务等之后再说。有我在这里，谁都伤不了你分毫。”
“嗯。”瑛怜轻轻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尽管瑛怜如今仍然心有余悸，对外界的威胁感到忧心忡忡，然而太平却如同父亲一般让她感到十足的温暖与安全感。瑛怜想起之前刚从昏迷中苏醒时，她就曾于意识朦胧之际误将太平认作是父亲守候在床边。
“公主好生歇息，容我暂且告退了。”太平起身道别，“对了，如果觉得气闷，晚上等众人睡下，我安排壹心带你出去逛逛，晚上没白天这么燥热，透透气会舒服一些。”
“太好了！”瑛怜兴奋地说，整日躺在这间小屋子里快要把她给憋坏了，“那就麻烦你们了！”
“嗯，白天多睡会儿吧。那我走了。”太平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思玟和梅煌焱从已经化作废墟的村子里一路飞奔，赶回山上去找太平师父。太平这时巡视完白虎殿外围，正准备回房间里歇息片刻，见他二人来得急切便让他们直接进屋里详谈。于是三人围着桌子坐下，思玟连说带比划地将今日的所见所闻全部告诉了师父，梅煌焱也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然而太平早已知晓书生的身份，也知道那群黑衣士兵至今仍在试图找到公主，因此他二人虽是心急如焚，太平听完倒是不太慌张。
“为师知道了，今后下山巡逻需要增派人手。”太平师父点了点头，“至于公主……她的确被我藏了起来。”
“她真的还活着？”思玟终于确认了救命恩人幸存的消息，显得格外兴奋，“我、我可以去向她道声谢吗？”
“嘘！”太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如今你们既已知晓，那我就不再瞒你们，但是千万不可再告诉其他人，白虎殿内人多口杂，敌人更在暗处，保不准会把公主的藏身之处泄露了出去。”
思玟和梅煌焱自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也不敢出声说话，只点头作为应答。
太平说：“公主如今虽没有了性命之危，却依然无法行动，待她痊愈了再去道谢也不迟。”
“好吧……”思玟虽明白其中的苦衷却仍有些许失望。
“师父，既然公主仍在山上，倘若敌人不顾一切地再度发动袭击进行抢夺，我们又该如何应对？如今白虎殿主力都在边境驻守，师父之前强行唤出法象又落得元气大伤，如若敌人转而召集更多人手……”梅煌焱顿了顿，将最坏的情况也说了出来，“甚至私通冬虫，趁机内外夹攻，仅靠师父与我们这些弟子，到时候别说护得公主安全，怕是连附近的城镇也皆要遭到屠戮。”
太平沉吟半晌方才说道：“嗯……我所担心的正是此事，好在边境那边暂时没有冬虫军队集结渡海的消息。煌焱你有何对策？”
梅煌焱应道：“弟子认为，当务之急是让公主离开……”
思玟不等梅煌焱说完，便急着反驳道：“师父刚才不是说了吗，公主的伤还没好呢。就算派人去京城送信让皇帝来接，万一路上被那伙人逮到不还是暴露了公主行踪么？不如就藏在白虎殿内，维持现状还好些。”
梅煌焱见思玟还没理解如今严峻的形势，耐心向他解释道：“师兄，你还没明白么，公主躲在白虎殿的消息迟早会藏不住。公主最后既然是在白虎山遭遇袭击且身负重伤，那她不管是死是活大概率仍在此地。之前一役，想必敌人也是伤亡惨重，因此他们在确认公主行踪以前无法再次集结兵力强攻，只能先暗中打探。若等他们补充完兵力，保不准就会再次发动袭击，到时候无论公主在不在殿内，白虎山都免不了再遭一场劫难。”
思玟明白了梅煌焱的意思，愣愣地说：“那……那该怎么办？总不能为了自保，真的把公主当做烫手山芋丢出去吧？”
“当然不能这么做。”梅煌焱摇了摇头，“但我们可以让敌人误以为公主离开了白虎山。如今敌人既然仍在附近监视，那么白虎殿周边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们的警觉。公主之前女扮男装来此，自然是为了避免暴露身份，那么等她养好伤离开白虎山，想必也会穿着一身男装。”
太平立刻领会了梅煌焱的意图，“你是想扮做公主的模样下山，借此引开敌人吗？”
思玟这时也明白过来，“这也太危险了！在白虎殿起码还有大伙照应，梅师弟若单枪匹马下山，万一敌人设下埋伏，岂不是要自投罗网？”
“但是眼下唯有此法能解白虎殿之围，只要让敌人误以为公主已经下山，他们就不会再想着对白虎山发动总攻。如果能将敌人引入内地，到时候即便冬虫趁机渡海入侵，白虎殿也只用抵御外敌，不至于落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太平虽然知晓梅煌焱的实力，却也担忧地问：“正如长寿所言，如果敌人提前设下了围捕公主的陷阱，你又该如何应对呢？”
“的确有些冒险。”梅煌焱点了点头，“但我下山后无需迎战，只要能引开敌人就够了。如今官军正在邻省清剿流寇，待我逃入官军之中，他们便无可奈何了。公主下山去寻得官军庇护自然也是顺理成章，想必能将敌人骗过。”
太平忖度后说道：“敌人既然能够针对公主进行大规模的刺杀行动，更装备了大批新式武器，如今赤瑕境内拥有这般实力与动机的，恐怕只有白榆叛军。那么，得到官军接应确实是个避难的法子。”
“白榆军不是在两年前就已经被官军剿灭了吗？”思玟问道，“我记得他们的首领，叫什么十八爷的，被包围后立马就投降了呀。”
“唉。”太平叹了口气，“后来有个戴面具的白衣人独自闯入军阵，将那十八爷救了回去。不久之后冬虫入侵，皇帝陛下便调集军队北上御敌，由此给了白榆叛军喘息的机会。如今有传言白榆叛军正在招兵买马准备东山再起，刺杀公主或许是为了给朝廷一个下马威吧。”
“这么说来果然是他们！”思玟这段日子压抑的怒气似乎终于找到了发泄对象，握紧拳头在空中挥舞着。
“我倒觉得不是白榆军。”梅煌焱反驳说，“去年我与官军一同抵御冬虫时，私下曾听他们谈起过白榆军如何劫富济贫、赈济灾民，况且听闻白榆首领十八爷也是平民出身，屠村实在是不像他们所为。也许在国内还有其他的……”
思玟这时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叫嚷道：“不管了！直接去把那个什么十八爷抓来问问就知道了！师父！我和煌焱一起下山！梅师弟长得这么壮，扮成公主也不像，还是让我来吧！两个人下山也算有个照应，到时候师弟躲在暗处，就算我中了陷阱，梅师弟也能找机会营救我。”
“长寿！别添乱了！”太平见思玟又开始忘乎所以，只好耐心地劝阻他，“带你下山反倒会拖累煌焱，到时候敌人追来，你是打也不能打，跑又跑不动，煌焱还得分心护着你。不如就他一人去，潜藏逃跑独自一人倒也方便。长寿你就留在山上，哪儿也不准去！”
“可是！”思玟感到不服气，“可这些事端都是因我而起！我也想为死掉的村民们报仇！至少……至少让我来帮忙吧！”
“别自以为是了！”太平不想让思玟去冒险，因此语气越发重了，“你就是平日里不正经的书读得太多，当真以为天下人全都绕着你转？公主微服来此与你无关，刺客追杀公主亦与你无关，黑衣士兵杀戮村民袭击白虎殿更是与你无关！你这点武功修为，将来保境卫国更是指望不上！如今世道正乱，你能安心留在山上帮着做些杂活，别去惹是生非，这就够了！”
思玟虽没什么本事，却最是心高气傲，这次变故后他自认成长了不少，本想借此摆脱往日的颓废走上正轨，如今却被师父三言两语戳中痛处，心中既悔恨又不甘，一时怒气攻心，用力一拳砸在桌子上，直震得手生疼。
“师兄，师父面前休得无礼！”梅煌焱伸手按住思玟，他素来了解师兄的倔脾气，赶忙开解道：“师父他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不想让你遇险啊。”
太平见思玟砸桌子，一时也动了气，不再如往日那般沉稳，“你若果真觉得此次劫难都是你的过错，那就从今日起与诸位师兄弟们踏踏实实修炼，别再整天做白日梦混日子了！我过去也曾和你谈过，若是吃不了苦就趁早下山去城里学门手艺，你偏不听。你小时候说要卫国戍边，结果留在山上这么些年却又虚度光阴，碌碌无为，一事无成！”
思玟曾经想要保家卫国确是不假，没有念气才能怠于习武日渐颓废亦是事实，在这矛盾的现状之中，最初的梦想变得越发遥不可及。他想要做出改变却不知该怎样才能迈出第一步，反而越发深陷于泥沼之中无法自拔。思玟恍惚间感到一阵空虚，满腔怨忿无处发泄，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
太平却不再有平日里对待思玟时的好脾气，一怒之下拍桌起身训斥道：“哭又能改变得了什么？今日尚且能在这安稳之地抹眼泪，将来亡国亡天下，我们都死尽了，末世之中你到哪里哭去！”
“你晓得什么！你又不是我父亲！我才不要你管！”思玟带着哭腔怒吼道，用力推开试图阻拦的梅煌焱，随即摔开门冲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