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路走好
青色光柱是从泥土里钻出的。
起初只是零碎的、纤细的几丝，如同黎明时分黯淡的星光。
然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当亿万道黯淡的星光汇聚在一起，那便足以形成照耀天地的火炬。
萤火之光，亦可比肩皓月，凌驾骄阳。
青色的光芒不断膨胀、蔓延、扩张，迅速盈满了整个世界，一个衣衫破烂身体残缺的少年，从中走了出来。
他们能从地狱里出来，他也可以。
不过他不是自己爬出来的，而是地狱不敢收他，只好客客气气地请他离开、送他回来。
他一步步向前走去，去追击伪装为人形的恶魔，那直插天际的青色光柱随着他的脚边破碎崩塌，化为漫天璀璨的星光，修补他的残躯，重铸他的躯壳。
第一步，他的左腿修复还原；
第二步，他的右腿恢复如初；
第三步，左手复原；
第四步，右手复原；
第五步，心脏重铸。
仅仅五步，他身上所有的伤口便全部愈合，他失去的血肉重新生长，他的心脏再次跳动起来。
砰！砰！砰！
厚重的心跳如同两军交战前的擂鼓声，他的脚步伴随着心跳愈发沉稳。
他缓步而行，缓慢而坚定，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挡。
第六步，他手中出现了一把青铜古剑，剑身雕琢着华美的云纹与的激越的浪花，剑柄处刻有两字——天问。
第七步，剩下的大把青色光碎涌入他的后背，扎根在他的脊梁，野蛮发育，自由生长，长出一双青色的翅膀。
青翼缓缓扇动，他一跃而起扶摇直上，一路冲上九天云霄，执剑立于天穹之巅，俯瞰被恶魔窃据的人间。
“是你们自己出来，还是我去找你们？”他的声音极为平淡，却如春雷滚滚，在世间久久回荡。
脚下的城市之中，数不清的人同时抬头仰望天空，他们的目光敬畏而狂热，如同注视着不朽的神明。
而在这些敬畏的目光中，有几道猩红的眼眸。
“咻”的一声，三块巨石被抛向了天空，砸向了天穹之巅。
他轻轻挥动手中古剑，巨石从中间一分为二，擦着他的翅膀飞掠而过。
碎裂的巨石如同流星划过天际，极速坠落而下，在城市里留下深深的疤痕。
攻击才刚刚开始，垃圾桶、花坛、桌椅门窗、锅碗瓢盆，凡是能用得上的东西，都被一股脑丢上天，精准地朝他爆射而来。
皆一剑斩之。
见所有的攻击都不起作用效，他们暴跳如雷，发出愤怒嘶哑的低吼。
他俯身而下，冲向恶魔的藏身之地。
恶魔撕下了卑劣的伪装，扑向不知所措的人群，大开杀戒。
仿佛一刀扎在了城市的大动脉上，血浆迸射在惊恐的脸上，大地被鲜血染红，渗出炼狱般的色彩。
人类的恐惧是恶魔最美味的滋养，疯狂的杀戮之中，他们的力量迅猛增长，直接表现为躯体的极度膨胀。
两米、三米、五米、十米、三十米……
在他到来之前，他们用尽一切卑劣的手段，贪婪地吞食养料，拼命地生长进化。
在身高突破百米时，他们终于吃不下任何血肉，到达了肉体的极限。
三只堪比摩天大楼的巨型恶魔，对着即将降临的渺小身影狂笑。
庞大的体魄给了他们无穷无尽的力量，也给了他们直面审判的自信。
一座座高楼倒塌，一个个无辜者死于非命。
恶魔现世，横行霸道，城市里所有的居民都在尖叫。
刺耳的尖叫声里，一道平静的声音穿透重重杂音：“大，就代表强吗？”
他轻拍着翅膀，悬停在恶魔头顶前方十米、上方一丈，眸光冷冽，身影孤高。
三只恶魔咯咯直笑，变成这个样子，他们已经无法言语，脑海中只有血腥与杀戮。
他们伸出丈许长的黑色利爪，抓向那个前来送死的虫子。
此刻，在他们眼里，他不堪一击。
他们杀了他一次，就能再杀他第二次，第三次……杀他无数次！
敢违抗他们，就只有一个下场。
“吃了你！吃掉你！”
见此情景，所有的人都绝望了，人们抱头痛哭，人们跪地祈祷。
神啊，你在哪里？
为什么纵容恶魔游走世间，肆意杀戮？
在我们之中究竟隐藏着多少恶魔，他们吃了多少人？
至深至黑的绝望里，冰冷的声音悠悠响起。
“一剑荡魔——”
一道青色剑光从恶魔的巨大躯体穿透而过，斩开黑暗的幕布，击碎绝望的高墙。
恶魔的利爪掉落在地，流出黑色的血。
恶魔的身体被分成两半，露出空空如也的胸腔。
恶魔没有心，所以吃别人的心。
恶魔自卑怯懦，所以欺负胆怯的人。
恶魔害怕光明，所以躲在阴暗的角落。
恶魔丑陋肮脏，所以披上华丽的人皮，混入拥挤的人群。
恶魔的力量来自于人心的恐惧，所以他们想尽办法展示自己的肌肉，营造表面的强大。
但是假的，终究是假的。
所以战胜恶魔的方法也很简单，只需要一颗勇敢的心。
闪闪发光的勇气将化作利剑与翅膀，飞越高山与深谷，斩灭所有的虚伪与阴邪。
“神，是神！神没有抛弃我们，神杀死了恶魔！”
在喜极而泣的惊呼声里，天空与大地出现一道道狰狞的裂缝，裂缝不断地延伸，很快蔓延到整座世界。
梦境崩塌。
冤孽石随之粉碎。
审判镜归回原位，周默睁开双眼。
“好黑……”
浓郁的夜色里，他隐约看到一团似曾相识的人影，背对着他，悄无声息地远去。
额头上残留着温润的触感，他伸手摸了摸，摸到了两片樱桃般的粉红。
·······
人间某处。
偏远的村落，一间破旧的平房。
一个面容愁苦的中年男人赤膊坐在门口的杨树下，拿起一瓶啤酒往嘴里猛灌。
旁边，一个瘦得皮包骨白发老者斜着身子躺在靠椅上，哽咽着说道：“儿啊，少喝点酒，小光要是知道你这样，他也……”
说着，老者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悲哀地合上眼睛，两行清泪从脸颊滑落。
听到，屋里冲出来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她激动地大喊大叫道：“小光在哪里！？小光回来了？……小光，又跟妈妈玩捉迷藏是不是？妈妈来找你了！”
中年男人喝干瓶里的酒，往地上重重一摔，对女人怒喝道：“别发疯了，小光早死了！小光被杀死了！”
女人闻言愣住，不停抓挠着脑袋，喃喃自语：“小光死了？不可能，不可能！小光还那么年轻，小光那么懂事，小光怎么会死呢？你骗我，哈哈哈，你肯定是在骗我哈哈哈哈哈……小光，你在哪里啊？快出来，妈妈给你做了好吃的……”
男人抱头痛哭，老者泣不成声。
就在这时，一个同样面容愁苦的男人跑了过来，远远的他就招手喊道：“表哥，你看新闻了没有？他们死了，他们死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立刻就停止了哭嚎，他大步冲过去抓住那人的胳膊：“你说什么？谁？谁死了！？”
“他们，害死小光的那三个凶手，他们死了！”
“死了？死了！死了……他们怎么死的？”
“就今天一早，被发现暴毙在床上，身体都被砍成了两半……”
男人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泪水簌簌洒落，他跪在老者身边，紧紧地握住老者枯瘦的手：“爸，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他们死了，他们遭报应了！”
老者举起颤抖的手，指着天说道：“小光，害你的人都死了，你可以安心地上路了……爷爷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下辈子投个好胎，投个好胎……”
女人瘫坐在地上，良久，她抬手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望着晴朗无云的天，泪花划过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小光，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