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2012
玛雅文明预言整个世纪必然在2012年12月的最后一天走向终结,网上便出现了铺天盖地的言论说到人类社会即将毁灭。
余小饶到福建已经半年时间,认识了很多朋友。
大街那边的房子虽然旧,但是有木地板。屋子的外头是不锈钢防盗网,粗粗的杆子拦住了视线,望去外面只觉得压抑,看不到远方。
那天叫去吃饭在河滨,天上人间的底下是一个排档,来人是桂口工区的工长,李延武,圆圆的脑袋下面是圆圆的身体,说话比较慢,但是很有条理。
桌子上有田螺、秋葵、炒虾仁、各色炖汤摆放着,根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虽然也是普通话,但是被海鲜、汤汤水水滋养的分不清他们的口音,大概能听懂一些内容。
“这个是秋葵,很有营养的,要多吃。”李工长提议着,
“谢谢李哥。”小饶自作主张的改口成哥,这样很快拉近关系。
一旁黎伟明在那倒酒,一起敬酒给老工长。
那天不知道喝了多少,只觉得整个人懵懵的,看着不熟悉的景,陌生的人再次陷入了出离状态。
回家就得接受被看不起的命运,继续留在就意味着过那种飘荡的生活。
是啊,和他们一起在这个城市找到自己的圈子,继续生活。
美容院里面的老板,叫汪情。
初次见她穿着旗袍,戴着眼镜,搭了一条披肩在身上。
走路摇曳生姿,只是人太胖了以至于没什么气质。
美容院里碰到一个男的,叫唐古。
他看小饶的时候总是怪怪的,他是安溪人。
美容需要学习脸上穴位、以及手法。
此刻,才明白当年去点痣的时候动了面部三角区域,因此,没死算是命大。
唐古问小饶,“你要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于是跟着唐古到了街上试着拉客,不过,拉不了几个。
便跟他说要回去当美容师。
上去便给她找了一个师傅来教她,在面部做护理需要动作,而小饶看着他们丝滑的流淌过去,总感觉学不会一样。
后来,直接来个一堆人都在看,这样就更紧张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她便去问师傅,师傅一点一点的给她讲解,然后就直接记录下来。
面部的穴位图,直接画一个人脸,在上面标记上人脸的穴位图。
洗脸的动作学会,在空中比划,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间谍,在学他们的技术一样。
终于,脸部的动作全部学会了。
在学习的过程中,认识了魏小姐、金梅、阿金和师傅。她们人都很好,没事做的时候大家就在那边玩。
没事的时候互相敷一敷棉面膜,开了黄色玩笑。
第一次看师傅在那给女人做身体,只觉得好奇怪?女人的乳被那样揉搓真的没事吗?
所谓的丰胸真的能丰吗?
躺着的人如同一个尸体那样呆着,被随意摆弄。
即使是离开之前,小饶都没有在女人的身体操作过,只觉得太私密了。
有一次,给一个女人洗脸她的皮肤很软很软,如同延展的面团。
触感上去觉得好舒服。
按压面部的时候,总觉得她们的灵魂也得到了舒展和释放一样。
第一次有人夸小饶的技能好,她也觉得非常开心。
技术是用来把那些理论降低到实操,而非是空洞。
有一次,一个女人来了点名要师傅去,而师傅却把小饶推过去。
就这样那个女人就开始咒骂、喋喋不休。
差点没被她说哭,后来稳定下来直接给她说心底话,这样,渐渐的女人便开始松懈警惕,和她聊了起来。
依然记得那女人穿着一条条纹的印花裤子,她停留在某个阶段,就胃继续往前走了。
女人的脸以及灵魂被熨烫着,她们在人间行走着。
一边被男人伤害,另一边被女人治愈着。
可是,女人到底是活什么?
那一年,她自己也不清楚。
十二年以后,才会真的明白,女人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开始学不会洗脸的时候,唐古主动给小饶当模特。
他拉开衬衫躺在床上,小饶却迟迟不敢下手。
唐古说,“小饶,你就当我死了。”
“这可怎么当?”小饶不知道,
看着唐古就那么躺着,开始下手。
肉身,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你触摸肌理只觉得这副皮囊不知道从何而来,要去哪里。
“小饶,你真的好温柔啊。”唐古夸赞,
“这样呢?”她使劲按下去,唐古开始大叫,
“你不要那么痛,这是我的脑袋啊,摁死了你负责。”唐古生气了,
这会儿小饶只觉得唐古怎么就知道那是他的身体,看来身体真的是好好玩。
按着按着,小饶便开始问唐古很多私人的问题,交了几个女友,以及家是哪里的。
很神奇,唐古竟然一一都说了。
看来,按摩的时候不仅疗愈身体,在疗愈的同时也进一次的和他的灵魂在沟通,让他直接说出了心里话。
那间房子里,一边是巨大的浴缸,唐古就那么躺着,周围围满了人都在看小饶。
记得有一次,她们一起去河边吃饭,那是一座船上吃自助餐。
超级便宜,老板很会做生意。
记得去那地方,要跨过甲板才能上去,后来,那船消失了。
去过一个大姐家里,那个家是在很偏的地方。
和所有人一起去,大姐还有一个瘫痪的老公。
那天,那个大姐做了海蛎煎蛋,厨房里面乱糟糟的很大,走近客厅里有一个日式的桌子底下可以放下腿,大家一起坐着聊天。
那个大姐,还有一个女儿,已经读小学了。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了解他人的生活,越会觉得这个世界悲苦异常。
燕子后来在怀孕的时候婆婆给她用当归炖鸡汤,吃的直接流血了,去医院一查,竟然是宫外孕,还要动手术。
肚子上横着开了一个口子,见过那疤痕实在可怕。
冬日没有客人的时候,小饶、小魏一起在楼上呆着看着周围的风景,自己好像游离在世界之外一样。
那年冬天最后一天,小饶一个人呆在大街的七楼。
夜晚降临,手机上说第二天的白天不会到来,怀揣着巨大的恐惧入睡,生怕在睡梦中死去。
到了第二天,太阳依旧升起。
而网上的人便开始重新找出定义来解释“玛雅预言”。
玛雅语言可能指的是,过了2012年的最后一天,到了之后的世纪应该是开启了全新的频率,人们的频率在震动提升。
此时的余小饶还在大街,从上世纪的房子的七楼看出去,刚好看到屋顶的迷雾,太阳正在冉冉升起来。
未来到底是怎样的未来?她到底要去哪里?如果有命运,命运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去爬山的那天,穿着军绿色的外套。
上山的时候,刚好一个男生下山,小饶看到他的眼睛里满是惊艳,
“你要上山吗?这一块我刚好熟。”
于是,他就当导游带着小饶一起爬山,给她介绍着附近的一切。
男生是厦门的,刚好在山里面建寺庙。
那天走到山巅,他说着关于自己的未来,小饶在想自己的未来,肯定不是当一个美容师那么简单。
记得路过一个地方,需要爬上去,小饶一个人爬不上去,那个男生便拉着她一起上去,这样便身上都沾满了荆棘。
可是始终都未逾越各自的规矩。
下山是从西边下去,巨大的石块一块一块的叠加在那边,觉得好神奇的景象。
后来,那座山和桂华、琳琳、再次爬过,只觉时光变迁中,什么都未曾留下。
那一年冬天坐火车回老家,网上订购了一件红色羽绒服。
红的鲜艳极了,雪天穿着是最美的。
戴着宝石耳钉,等着回到故乡。
火车载着躯壳摇摇晃晃的行驶在鹰厦线上。
把来人继续送回到故乡,完成未能完成使命。
那一年,刚好是哥哥结婚。
二哥结婚,嫂子也很开心。
小饶跟着傻乐一样,去市里买东西给嫂子买的耳钉、红色高跟鞋,还给她包了五百的红包。
嫂子是四川的,人长得一般,但是身材很好,细腰丰乳。
在龙华的时候他们租的房子里,嫂子直接变出一桌子菜来可以吃饭。
那时候觉得她好厉害,走到哪里都能当成自己的家一样来过,她身上有股强大的力量。
在西丽逛街,她看上一幅十字绣,就做主买了回去。
那时候小饶只觉得安身立命的根本都没有,要那副十字绣有什么好。
可是,她坚持要后来还绣好放在家中。
她的心中有凤凰在飞,无数个日日夜夜就为了完成心中的凤凰图。
二哥结婚,二爸还来了。兄弟之间高高兴兴的,看着孩子们都长大了,说不出的高兴。
帮忙端菜的人不够,小饶主动上前端菜倒水,听着人们在议论自己。
那天,小饶只觉得自己跟个傻子一样,也替哥哥开心,他终于成家了。
家中有新的人进来,延续、繁衍着家族的基因。
婚礼上那天,二爸叫来戏台在那唱歌,一个小丑在那玩着,给大家说相声解闷。
哥哥和他的朋友一起在那边玩,鬼鬼给出主意让嫂子拿着皮带拉着他在院子里转悠。
母亲和父亲被画的不像样子,这是农村特有的捉弄人的方式。
终于,一切回归到平静。
大年初二那天,母亲要去舅舅家。
小饶和侄女、母亲三个人一起走在雪地里,拎着一袋红星软香酥。
雪地里一片白茫茫的,侄女小芊缠住她让她讲故事,小饶便把自己从前知道的故事统统给她讲一遍。
行走的路上重复着狼外婆吃人的故事,使那间合作社的记忆得到了延伸。
人其实是在下一代的身上,看到自我的延伸和伸展。
小芊小小的,穿着大红色的棉袄,很臭美的样子跑来跑去。
一边喊着,“姑姑~姑姑~”
那一刻,眼前浮现的是高中时期住在姑妈家的景象。
姑侄的关系可能就是这么奇妙,总是畅通无阻的就在一起。
不像舅舅和外甥女,这就离得更远了。
那天去舅妈家里,被舅妈推到了炕上怕她冷,小芊并不知道那炕从前睡过死去的一个爷爷,她开心的跳跃着。
“姑姑,你给我照相好不好?”
小饶给她拍了好几张臭美的照片,
“姑姑,我也给你拍。”
她给小娆拍了一张照片,那一瞬间,一个红衣服眼神媚态的小饶诞生了,耳朵边上的红宝石闪闪发光。
要知道外公去世已经有快两年了,小饶依旧停留在他重病躺在炕上的那一年,她坐的位置就是外公当时躺的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能量贯穿到她的体内,那是一个老年灵魂,让她感受到对于死亡的恐惧,必须,必须在死亡之前找到一些东西,不然,等真的死了的时候便什么都没有意义。
对面是小芊,她正处在自己的四岁,无忧无虑的玩耍、探索。
她强大的精气神对她屏蔽了一切负能量的事物,因此,她见到的世界和小饶见到的世界是两个世界。
那天舅妈包的饺子,韭菜鸡蛋馅的。
只是破碎了,吃着碎饺子觉得心里挺膈应的。
可是,那是舅妈亲手做的饭,总不能说不好吧。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小芊依然很开心。
走不动路便耍赖让小饶背着,于是,托着一个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在身上,行走在雪地里,小芊还让她讲故事给她听。
她给小芊讲阿凡提、讲白雪公主、豌豆公主、灰姑娘等等,讲到最后都没故事了,小芊还要还要,孩子真的能把人折磨死。
还是母亲让小芊下来,自己走路,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芊是哥哥的孩子,看着那孩子如一把利剑一样,不知道要发往哪里。
如果是自己的孩子,又该如何?
孩子,如果孩子的到来是继承自己的苦难,那还是不要孩子了。
孩子,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给小芊买白雪公主项链,她很喜欢,给她买红色套装她也很喜欢。
小芊的嘴巴很甜很甜。
小饶依稀想起自己的从前,谨小慎微、讨好着他人。
她们是完全不同的灵魂,出自同一个家庭。
这个孩子的出生,继承了父母的愿望以及哥嫂的愿望。
小饶也希望她能飞的更高。
从老家回去之后就打算换工作,刚好在网上看了一个培训机构招聘。
于是,就去面试了。
那个女人是本地人,脸上凶凶的,眉毛挑起来在两侧。
不过,她一直变幻着自己的脸,让人很不舒服,
学校在二楼,需要上台阶。
客厅有一个巨大的茶盘,她坐下给她泡茶喝,开始问她的情况。
面试,是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面前交自己的老底。
谁也不知道,在这座城市的第十二年,再次在教堂里面看到了她,她正双手合十的祷告,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她多成功的一个女人,可是,她一定是遭受了巨大的痛苦才去教堂寻找救赎。
培训机构主要是管孩子们的晚托作业情况,以及周末作文辅导。
来的孩子都是那种有问题的,父母不管的,被送去那里。
一天晚上,一年级的小孩中一个男孩开始发飙,怎么也不写作业,把书本扔了一地。
开始狂吼着,那么小的身体爆发出那么大的能量。
穿着碎花裙的小饶,被吓了一跳。
暴力、冲突之下她就直接瘫痪,不知道要怎么做。
后来,还是校长出面解决了这个男生。
孩子,还是孩子。
孩子如果管教不好,会变成有问题的大人,到那时候已经晚了。
可是,如果是大人有问题,要怎么解决?
老师只是帮忙辅助学习,至于心理,根本解决不了。
那天,黎伟明在七楼热牛奶,小饶提醒他不要盖上盖子,会溢出来。
给他掀开了,等到她去厕所的时候,黎伟明继续盖上了盖子,
果然,牛奶撒了一地板。
“我给你说了,你这人怎么不听呢?”小饶质问,
“我盖上了你怎么不继续给我打开?”他继续有恃无恐的质问,
“说你蠢你还是真蠢。”小饶开始骂他,
“你再说一遍!”黎维明开始发火,那张脸藏着怒火和恐惧,
他们吵架,闹分手。
小饶拎着箱子就要走,他又过来劝她不要走。
于是,他们在门口相拥着,生怕未来的雨淋到了当下的他们。
要去哪里呢?
原生家庭的那根尾巴依然还在,没有被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