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宁做凤尾，不做鸡头
自从程于善从坟墓回来之后整个人就呆呆的，看起来很不正常，有时候走着路就直接晕倒了，所有的孩子对他都避而远之。
一次刚好离子烫女路过程于善跟前，他倒了下去，旁边的男生一把护住那个女生，生怕被沾染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精神好的时候，他直接跑去给小饶说话，也不管她爱不爱听，
“我发现渭北的月亮好圆呢，特别大，就是一次满月的时候。坟墓里会有淡蓝色的火焰，那是死人的骨头，那火焰让我意识到人都是会死的，可我们为什么要在学校里面浪费自己的生命呢？”他一脸欣喜的说，
“你还是回归到现实吧。”小饶冷冷的说，
见小饶如此，他继续写他与月亮、坟墓作伴的那些日子。
他说和活人相处太难了，倒不如死人，死人静静躺在坟墓里面一句话都不会说，这样一来，大家听着就觉得可怕。
小饶感觉这是在影射自己，于是，闭嘴了。
他给小饶写过纸条，大约是人间不适合他，他要一生和月亮作伴。小饶回复他，月亮那么冷还不如人有温度，他说他看见的都是人心的狡诈。
难道他看出来那次自己操纵意念要毁了他？
便作罢再也没有说什么，也知道解释是最无用的事情，解释表示在意，而在意就是喜欢，那还是算了。
误会归误会，不知道为什么看程于善的时候总是觉得他很像一个渣男，不知道那家伙长大了以后要祸害多少女生。
看着程于善，想起吴远，他们都属于聪明的人，可是在进入到他们的世界之前，必须拥有足够强大的心智才行，不然，会被打入谷底。
少年天才的弊端太明显了，智商高而情商低，倒不如中年得到大智慧来的稳定。
刚去那一年的中秋节的时候哥哥来过一次学校，给小饶送了一袋吃的，见到哥哥在女生宿舍门前小饶特别开心，
“我就想着中秋呢，和你姐姐说，你一个人在这边过，太可怜了，你姐姐就让我拿着月饼和吃的给你送来。”
小饶感动的只觉有哥哥真的很好，哥哥把东西给了她之后就离开了，从市里到这边也得半个小时，哥哥吃东西还记得她，的确是被人惦记的感觉很幸福。
小饶回到了宿舍把吃的藏在被子底下，她打算到了晚上和荣儿一起分掉那些吃的。
黑暗中，她递给荣儿一块月饼之后，回头再翻里面没有月饼了，只剩下一些鸡爪。
此刻她开始懊悔，后悔白天没有翻开看看里面有几块月饼，不过，最后想开了荣儿吃了就是她吃了，一样的。
活人的世界需要食物、需要爱、还需要源源不断的呵护，死人就不用，静静的在坟墓里面躺着万年不变，肉体腐烂之后，灵魂早就离开了那里。
如果他还想念今生的亲人，会进入坟墓里面躺在棺椁里面，静静回忆和他们的一切事情，再去有烟火的地方去看看他们在人间忙碌什么。
后来，听朋友们说周末站在路口就可以拦巴士坐车去城市，小饶便和荣儿坐车离开了学校，她最后去了姑妈家那边，荣儿就在外头等自己。
老城是她最熟悉的地方，走在那条街上从前父亲带着她走在路上的画面浮现出来，姑妈家餐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
她推开姑妈家的门，姑妈一个人在院子里洗衣服，表哥、表姐都不在家，
“哎呀，我娃怎么来了？”姑妈惊讶之余依旧那么亲切，
“你吃了没？”姑妈问，
“没有，我周末没课过来看看。”小饶掩饰着自己此行的目的，
“走，姑妈带你去吃小笼包。”姑妈说着把衣服放在水盆里就拉着小饶出去，不容她分说，
到了包子店，熟练的给老板说，“来，给我这娃来两笼包子。”
热气腾腾的包子端了上来，里面满满的都是肉。
小饶开始慢条斯理的吃，“姑妈，你也吃。”她看着姑妈那张永远不会老的脸，
“我不吃了，肚子吃饱了。”姑妈说，小饶看着姑妈脸上都是疲惫，她在面对生活的时候也有难以迎接的疲惫，
最后，小饶吃完了两笼包子，姑妈问她还要不要，小饶连连摆手不要了。
她和姑妈走在巷子里回去的时候，看到了姑父，姑父的脸总是没有表情什么也没有，小饶看着姑父的脸再一次温习到从前在原上姑父脸上的表情，她意识到自己打搅了突如其来的平静，自己和姑妈之间的情分被姑父阻断了。
“姑妈，我和我同学约定好，一会还要去她舅舅家，她还在等我呢。”小饶在撒谎，
“那你不叫人家娃来家里？”姑妈在嗔怪，
“没事，她说她要去文具店转转。”
“等一下，姑妈给我娃买一些吃的，走。”说着姑妈不容她分说，就拉着她去最近的超市，
“一天在学校好好读书，你看你爸妈辛苦的，你要好好读书呢。”姑妈在叮嘱，她们走过前巷那边，小饶从门口看进去依然和从前一样，那个家死了一个孩子，孩子的魂灵还在华山涵洞里停留在那次踩踏事件的时空，没有回到家里。
小饶跟着姑妈继续往前走，路过党校，再往前姑妈走进一间超市，就开始给小娆选购吃的，选了几样之后感觉到姑妈可能意识到什么便停止了，即使这样，袋子里依然是满满的。
“老板多少钱？”
“三十五。”那个女人没抬头，
姑妈递给她五十块，找了零钱以后姑妈把东西塞进小饶手中，
“娃，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呢，长大了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姑妈千叮咛，万嘱咐，
“姑妈，我记住了。”小饶往外走看着姑妈瘦弱的样子开始心疼，奶奶当年只为了城市户口把姑妈给到了城市，姑父虽然也好，但是和姑妈并不怎么般配，假如姑妈的命运可以改变她应该配得良人过一生。
姑妈，那个喜欢穿红裙子得女人，戴着珍珠项链撑着阳伞的女人，到底这一生遭受了多少磨难？
回到了学校之后，小饶没事做就拿着书本去树荫底下大声的背书，读着《送东阳马生序》的时候，读到“当余之从师也，负箧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穷冬烈风，大雪深数尺，足肤皴裂而不自知；至舍，四肢僵劲不能动·······”背着背着一股强大的无力感席卷而来，古人那么苦，一直读书一直读书，即使中举遇到了和自己不同意见的上司，贬官这类事情太常见了。
这样一来，寒窗几十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初三那时候班主任很懂揣测人心，试图让男女之间形成良性竞争，便让他们在学习上你追我赶，无论是文科还是理科让其追上差距。他刻意强调男性在理科有优势，于是，小饶便一头扎进去的理科，记得一次一道题目班级上很多人都不会，小饶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的解答从何处入手。
那天晚上要回家在老房子里面睡觉，草草吃过饭之后就开始在草稿纸上演算，时间根本不经熬，一会子功夫便到了深夜十一点，父亲跑来提醒她早点入睡，可是，感觉有那么点意思又好像找不出突破口，此刻睡觉根本是睡不着的。
她把解题条件放进大脑里，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解答不出来，此刻的她知道人在“我”里面由于很多条件的局限，是被蒙蔽了眼睛无法客观的看待问题，题目解答不出来就是这个原因。
从小就跟着父亲一直喝茶，喝了茶之后思维变得很清楚，有时候写作文也是思如泉涌。
但是这样还是有局限的，比如，一些理科性思维的逆推、发散这一块，小饶就更难以理解，只有做过的那些题目知道了套路便懂得过程。也许是由于男女有别，小饶不断的扩展自己的男性思维总是会遇到一些阻碍。
如同突破“我执”的时候遇到了一层屏障，小饶就被困在自己的屏障里面出不来。
后来索性睡着了，一开始梦到了秦汉那一世，在无边无际的芦苇荡里，她看到一个人影就那样站着，她在寻找可是始终都未找到，依稀有些想老师，又和他不一样。
后来，她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死在了那个人的怀里，他热泪盈眶滴在她的身上，那泪水滚烫饱含深情。忽的一瞬，小饶感觉自己跌进了那个女人的身体里面，自己跟着死了，感受着活着的那个人的情谊以及对白衣女子深深的不舍，可是，她死了再也回不去了。
后来梦境一转，梦到小饶拿着一支笔在书写，赫然就是现实中她一直解答不出来的那道题目，梦境中的小饶犹如神助一样思绪快速的计算书写，过程也清晰一目了然，就这样最终连结果都写了出来。
梦里小饶的一缕意识想着，我必须把答案写在现实的纸上这样才不会遗忘，不然，等到梦境醒来之后会遗忘，一瞬间她突然跟个僵尸一样坐了起来披上衣服走到门口拉了灯的绳子，屋子亮了周围一片寂静，父母在上房睡着，桃树底下一片寂静，她开始在纸上写下刚才梦境的算式，并且演算了一遍，的确准确无误。
做完这一切的她看了看外面，才凌晨四点天还是黑的，心里一块大石头才卸了下来。
躺在床上翻来翻去怎么也睡不着了，想着自己从梦境中得到的答案，总觉得是靠着某种神秘能力偷来的。如果这样继续利用下去，岂不是和偷窃一样可耻？如果没有这种能力，岂不是自己就是平庸之辈？小饶不知道以后要用日常的那个我，还是梦境中的那个我。
此时的她沉浸在现实的一切，忘记了她的隔壁还有一口巨大的棺材在时空中静静躺着。
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只有两个人解出了这道题目，小饶并未有多开心只觉得自己的成果不那么光彩，估计说出去根本没人会信这件事情。
即使那么努力，那么用功还是未能拿到重点的入场券，小饶只觉得自己这样一直读下去，真的能让自己家人改变命运，过上好日子吗？
她看着古文和当下的现实，想着当年三年级老师说的那些为了新中国牺牲性命的烈士，他们的牺牲到底值不值得？或者说，他们的牺牲换来的和平年代到底是谁在享受着？那些享受的人们又为新中国做了什么？
巨大的反差让小饶心生悔意，可是，即使这样她还是再坚持读书，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第二学期的时候，谈恋爱的那些开始出现了人传人的现象，一次正在上课，小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一下，不看还好一看可恶心坏了，班长和同桌搞到了一起，就是上课的时候那女的坐在男的腿上，然后，他们在一起舌吻，正上课呢，班主任没在，可是他们的后面还有那么多的同学，竟然在课堂上就这样做，可见是真的不要face。
那女的皮肤白皙，瓜白瓜白的，成绩一般。
然后，荣儿也被写了情书，是她的同桌，那个男生黑黑的，个子很高。
小绕劝荣儿一定要慎重，那些男孩子只是渣男等得到你之后便弃之如敝履，荣儿也许诺自己只学习什么也不想。
小饶对这个学校已经开始失望，觉得火箭班这种学习氛围，他们以后能做什么？老师明确的说了这所学校大学录取率只有百分之三那样子。
每到了傍晚他们就开始放迈克杰克逊的舞蹈，具有强烈的性暗示，不然就是周传雄的《黄昏》，悲伤过度的磁场和渐渐走入伊甸园的决绝。
大环境如此，小饶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她给初中的班主任写了一封信向他求救，大致意思是身处淤泥当中看不清未来的路怎么走，希望老师能给自己指出一条明路。当那封信寄出的时候，就已经暴露了从前她所隐藏的一切。
周末没回家的时候小饶她们几个女生一起去田野那边走路，为首的是一个个子矮矮的女生，她很艳丽，穿着比较时尚。站在田野里望向天空，小饶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可是要去哪里她也不知道。
“你们还要在这边度过三年吗？”她问，
“不呆在这里要去哪里呢？”她们问，
“我要离开这里。”小饶坚定的说，
“你要去城市吗？那边竞争非常激烈。” 她们都在说，
“都说宁当凤尾，不当鸡头。再这样下去，可能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我得出去。”小饶坚定的说，
“你坚定了自己的意见，那么就祝福你。”比较艳丽的那个女孩子说，
“我相信你，你身上始终有一股子冲劲，而我就没有。也许，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不然，我送给你一张照片留念吧。”
后来，这个女孩送给小娆一张她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孩，艳丽如同生命一样热烈。
后来，余妮建议大家在临走之前吃一顿饭，她们这些女生走进一家饭店每个人要了一碗面条，就三块钱。
那天小饶觉得没有必要，余妮一直坚持，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在一起，那次吃的面条一般，各人付了个人的账，圆桌上每个人都看着彼此纯情少女时期的模样，幸好还是明珠，不是死鱼眼。
哥哥中间还来过一次小饶的学校，说起家里父母以及二哥的事情，说到二哥不争气便让小饶争气一些，他们就在学校对面搭的窝棚那边吃了一顿饺子，那饺子最后碎成了碎片。
小饶伴着眼泪吃了下去，哥哥就在一旁坐着，突然就觉得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们兄妹两个了一样。
争气，要如何才算是争气？读书真的能给她想要的一切吗？低矮的窝棚，难吃的饺子，以及无边无际的荒野。
又是周末，李文强叫着大家一起出去上网，小饶刚在宿舍里面洗过澡，不愿意出去耐不住他们软磨硬泡。最后，被拉着过了马路，走进了一家网吧。
文强问，“小饶，你有qq吗？”那张脸和女性一样柔和，
“没有。”那是什么小饶问，
“我给你申请一个。”李文强面对小饶很有耐心，
“啊，那太谢谢你了。”
很多次看到李文强的爸爸拉着水肥架子往南走，去地里倒水肥，小饶也只是叫他叔叔而已。
那个下午，一起过马路有荣儿、程于善，他们好像什么都没做，就那样浪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
在那间宿舍里，宿舍长是一个个子不高的女孩，她很喜欢《送别》，一次晚上她就在那唱着她们从前的老师教她们的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第一次听到这首歌，只觉得悲凉，悲凉不如悲怆倒也显得生命更有意义。
这是李叔同的词，而那时的小饶并不知人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都是在有限的人生里面追求无限的超越。她也只是世间的一个过客，匆匆来过，体验过而已。
记得有一次逃晚自习，本来大家都说不去晚自习了，后来，听到老师查房下的一个个都鸟兽散了，而小饶一个人在宿舍里面呆着，用被子捂住了自己的头，心想着，即使老师来了也说自己头痛去不了教室，后来，走廊那边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那是一个专属小饶的时空，她一个人那天没去自习课，一个人在房间里就在黑暗里面呆着，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淌，感觉和其他人形成了一条不同的时间线。
选择文科和理科的时候，小饶看了看自己的成绩，物理和化学都在六七十分的样子，满分制是一百，再也回不到从前138的高分时代了。
可能和老师有关，也可能和学的知识有关系。有一次高中班主任想要树立学习标兵，特意选了小饶和另一个女生，后来可能是学校不同意这件事情就作罢了。
小饶去过班主任的房间，里面很大，摆放的乱七八糟的，就给人感觉没什么条理性。
上面还有一个穿着婚纱照的女人，那是他的爱人。
那天不知道做什么，班主任叫小饶去他的房间还有几个女孩，
看到墙壁上巨大的婚纱照，那个女人很美，提到那个女人老师便开始哭，他摘下来眼镜放在一边，
余小饶看着这个男子，觉得他脆弱的像一个孩子，他为何这么长情？女人不多的是？
同学们都在安慰老师不要哭，
老师的脆弱让她觉得原来老师也只是一个凡人，也有自己无奈的时候，那天，小饶便发誓一定要找出这背后的原因。
脆弱最大的力量便是会引发爱，大爱就此产生。
最终权衡之下，小饶选择了文科，放弃了一直在努力的理科，放弃的那天她感觉把什么重要的东西放在了一边，而自己却轻装上阵再次往前。
考完期末考试之后，小饶卷起自己的被子装进袋子里，哪怕不读书再也不要回到这个地方了。上车的时候，教导主任在旁边问她，
“怎么被子还要背回家？”胖乎乎的身材在说话，
“我妈妈让我背回家换洗。”小饶头也没抬，
看着学校在自己背后消失，看着一年的时空在身后扭曲变形，官道，官者必经之路，终究是和她无缘了。
想起来那个恶心的厕所，一脚踩进屎坑里面，等到脚拔出来的时候满是黄色大粪，是啊，这比被人强奸了还要恶心。
也不知道是谁建的厕所，宽的宽，窄的窄，那么破旧了居然没人去修缮。
校长庞大的身躯整日在校园里游走着，路过小饶课桌看了看她娟秀的字体，用抹过油一样的嘴巴夸赞：“啧啧，真是字如其人！”他根本不知道，小饶是怎样跌进屎坑里，是怎么爬出来在水龙头下冲洗，最后，那双鞋子还是被扔了，换上了母亲买的渐变色条纹鞋子。
遗忘吧，遗忘掉关于这里的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让一切重新开始。
往前的路虽然不知道怎么走，可总会有路，总能看到光。
做凤尾还是鸡头，只不过是个人执念的一场空而已，都是相对而言。可，那时候还太年轻，什么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