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梦中的小男孩和小女孩
那男子伸手拉床榻上的汐子起身，穿上浅蓝色印有粉色牡丹的刺绣绣花鞋，随他走出古香古色气息十足的屋子。屋外是墨蓝色的天空，院子里传来此起彼伏的虫鸣显得格外静谧。穿过被藤蔓遮盖的长廊，男子停下脚步向汐子指着对面不远处的屋子，透过纸窗看见晃动的灯光和两抹人影。
然后屋内的场景就像电影屏幕一样向汐子逐渐靠近，放大，那扇门被打开。
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匍匐在地上，下身深色长裙，上身着浅蓝色白领锦缎的短衫，宽大的袖口边刺有精美的绣花，随着手臂放下举起而颤动。一张精巧的圆脸粉嘟嘟的，水灵灵的大眼睛，时不时瞟着面前容颜貌美正襟危坐穿着贵气一脸严肃的女子。
第二十次磕头将双手从地板上收回来，白净的额头俨然多出来一块红印，小女孩提起裙边刚收回右腿准备起身，被眼前的女人厉吼一声，“不许起来！”
“娘——”小女孩又乖乖的将右腿跪下去，一脸委屈的抬头看着女子，“汐子错了，汐子再也不乱碰娘的东西了……”
女子左手边的桌面上放了一把精巧的象牙扇，乳白色扇片薄的恍若透明，每个扇片都雕刻了镂空的花卉图案，甚是精美，只是现在扇片七零八落散落在桌上。
“你可是真的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女子眉头紧锁。
“汐子知道，”这小女孩说起话来昂头挺胸，倒是一本正经的模样，“这象牙扇是爹送娘的定情信物，是汐子不该随便带人进娘的房间乱翻娘的东西，还把这象牙扇弄坏了，”她突然提声，“但是汐子的朋友都不是坏人，没有要偷走娘的东西。”
女子皱紧的眉头渐渐平缓下来，起身扶起跪在地上的女孩，语重心长的说，“你还是不明白，娘不是责怪你，娘是想让你说实话，用不着为了包庇别人让自己来承担责任。”
“娘说了很多次了，二姨娘家的孩子不要总是接触，你不是不知道二姨娘不喜欢你。”
女子循循善诱的教导，小女孩低下头嘟起嘴，小声嘀咕，“不是的……”
房门被推开，跑进来一个和小女孩年龄相仿的男孩子，俊俏的面容，一身小长袍，小小年龄浑身散发着一股正气，扑面而来的气味和孟汐子身边这位身着西装的男子身上的味道一样，茉莉花的清香。
小男孩一到女子面前就跪在地上，“大娘别怪汐子，这把扇子是我弄坏的。”
还没等女子开口说话又一抹急促的身影从门外冲进来，伸出带了大颗祖母绿翡翠的戒指，面带怒火的拧着小男孩的耳朵提出门外，“大半夜不睡觉跑来这里给别人跪着，有没有点男孩子的样子了，要跪给我回去好好跪……”
恼怒声渐渐远去，那扇门缓缓关上，灯光熄灭留下漆黑的一片。
孟汐子回头看着身边笑容和煦的年轻男子，问，“你是谁？”
然后男子就消失了，从夜晚的场景中消退，眼前是白茫茫一片。
被病房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刺得半天才缓缓睁开眼睛，脑袋有些疼，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的状况就被孟妈扑过来抱进怀里，“你总算醒了，可吓死妈妈了。”
孟妈的哭声很大，汐子清醒过来看见对面的孟爸、何菲菲、沈顾辛、洛妈就坐在一旁看着汐子擦眼泪。
发生了什么她完全记不清，就知道掀起的那一阵巨浪朝她和洛商扑过来。
洛商……
“洛商呢？！”她猛地坐起身看向身边这群人。
洛妈别过脸去，身体因为抽泣开始剧烈颤抖，没有一个人愿意说话。
“啊？”汐子开始急了，“你们说话啊！”
“没找到……”
“骗人！”汐子想要挣脱开孟妈，“我自己去找！”
被孟妈紧紧抱住，“找不到了！找不到了！”
汐子将目光停留在洛妈的侧脸上，眼泪控制不住的掉下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答应过奶奶要保护好洛商我都没做到，如果我不去那里洛商也不会找不到……”
那是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场景可她还抱有侥幸的心理，如果不去那里或许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的。
人都离开病房后，何菲菲在汐子面前停下脚步，把那只黑色斑点的海螺放在桌子上，很愧疚的说，“对不起，我不该明知道那天天气不好还跟你玩那种游戏。”
汐子呆呆盯着窗外脑袋里全是洛商最后走近她的画面，此时此刻她什么也听不进去，何菲菲轻轻走了出去，关上门。
汐子回头拿起那块拳头大的海螺用力朝门上砸过去。
她真不明白当时的自己是哪根筋不对，明明早就知道何菲菲的秘密却还要答应她玩那个游戏，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海螺洛商也不会冒着大风大雨去海边找她。
把自己闷进被子里，放声大哭。
出院后的日子显得格外清静，清静的又有些冷清，每天醒来看着窗外蔚蓝的天空发呆，有时候会有阵阵的清风从窗外吹进来。汐子感觉自从从医院醒来后就没做过梦了，也许是做了梦但是自己醒来后就忘记了。
沈顾辛来找过汐子几次，说知道她心情不好带她出去散散心，一提到散心汐子就会想起洛商，她把沈顾辛拒之门外，就连外界的一切都想隔绝掉，生怕那些不好的回忆又回来找上她。
洛商消失后洛爸就和洛妈办理了离婚手续，房子留给洛妈，说白了洛商就是洛爸这么多年被迫留下的理由，洛商没了自然也没什么好惦念的了。
洛爸开始光明正大的带小三进进出出，最后一次拿完该拿的东西离开的时候正好被开门的孟汐子看见，汐子第一次看见那个小三，打扮得花枝招展看着就像神话剧里的妖精一样，真比不上洛妈一半漂亮。
可自古男人都是被妖精迷惑的。
原本还想跟洛爸打声招呼，现在想想连怎么称呼他都不知道了，干脆什么话也没说。
是他主动喊她名字跟她打招呼，还说洛商的事情别太往心里去。
她笑得很牵强，点点头。
汐子被洛妈拉去家里坐了一会儿，给她倒上以往爱喝的柠檬冰水。这间房子在汐子记忆中一直都是安静的，洛商在的时候是这样，洛商不在了还是这样，唯一不同的总能感觉到少了点什么。
这几天突然发生这么多事情洛妈心里一定是十分痛苦的，虽然在汐子面前强颜欢笑，但汐子还是能看出来。她脸色没以前好看了，平时穿起来贴在身上的白色长裙现在胖了一圈，松松垮垮的。
“我想把这房子卖了，搬去别的地方。”
洛妈忙完，坐在汐子旁边安静的看着这间房子，目光停留在墙壁上洛商的一张张相片上，从小到大。忍住流泪的冲动，回头给汐子一个微笑。
“为什么要走？”汐子放下手里的杯子，抓住洛妈的手，紧紧握住。
洛商说过的话又在脑海里盘旋，就算那个男人离开了，他也会照顾好妈妈，“别走了，洛商不在了还有我，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她抱住洛妈，极力的想要挽留她，汐子最美好的童年记忆都是她给的，她怎么会舍得她离开。
洛妈手指在汐子长发上捋了捋，“汐子明天有时间陪阿姨出去一趟吧。”
“好。”
……
洛商送给汐子的薰衣草茶已经没剩多少了，夜里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不知道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看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去。
午后的夕阳暖红色的光照进书房，红黑色调给人的感觉既沉重又压抑。小男孩伏案写作，眼睛只要往案前瞟出一点身后那位妇人便会用手里的戒尺狠狠的敲在桌前，警告男孩再不认真打的可不是桌子了，小男孩瘪瘪嘴只好埋着头不敢抬起来。
这一写就是太阳落山夜幕降临，瞟了眼外面，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叫声，于是委屈的抬头看着面前一脸严肃的妇人，“李妈妈，我好饿啊。”
“夫人交代过了，今天若是不把这几册书全部抄完你就别想吃饭、睡觉，”妇人冷冷的面孔上没有过多的表情，“这是你的惩罚，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听夫人的话和汐子那丫头走那么近。”
小男孩只好继续低下头，忍着饥饿翻开一册册厚重的书籍慢慢抄写。
深夜，妇人困意来袭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小男孩才敢停下笔休息一下，但腹部的饿意还是阵阵传来。
突然从桌子底部伸出一只细小的胳膊，小手扯了扯小男孩，“洛商，过来。”
小男孩钻进桌子下面，看着面前的小女孩，一脸惊喜，桌布垂下来正好遮住了两个小小的身影，他问她，“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下午李妈妈进来我偷偷跟进来的，”小女孩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块被塞得鼓鼓的手帕，打开来，里面是一些糕点，“我听说二姨娘又罚你了，就知道她不会让你吃饭，所以我就偷偷带了这些来。”
“你肯定饿死了，”她说着拿出一块桂花糕塞进小男孩嘴里，“刚刚就听见你肚子一直咕噜噜的叫。”她笑他。
小男孩咧开嘴笑，一边嚼着桂花糕一边含糊不清的说，“汐子，你真好。”
“别顾着说话了，快吃吧。”……
吃完糕点，两个人又小心翼翼地从桌底钻出来，趴在桌子上一起抄书，桌边摇曳的灯光将两抹影子拉的大大的，在墙壁上轻轻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