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次妃
暮如归静静的看着她。
面前的人呼吸急促,面色有瞬间的惨白,明显是在强烈的抗拒此事。
好在她这些反应也只是瞬息而已,很快,她的面色便恢复如常。
“此事,请殿下自行安排便是。”强捺住内心激烈的情绪,沈念抬眸淡淡道,“只是妾身还有一个心愿,还请殿下满足。”
暮如归微愣,“何事?”
沈念笑笑,“纳妾仪式当天,还请容妾身父母不必到场。”
听此,男人不由觉得奇怪,忍不住看向她。
“为何?”
旁的女子若是能嫁进到王府来,都是恨不得昭告天下闹的人尽皆知,没想到她却连父母都不愿意告知。
“沈家祖训,女子不与人做妾,男子不纳妾不休妻。”
沈念说道,“妾身如今已违祖训,令家族蒙羞,实在不愿再让父母为自己担心。”
沈家祖训中并无此条例,可,对她来说,被当众宣布成为一个男人的妾室实在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因此那场仪式,她私心里并不希望父母参加。
“你……”
沈家的情况一早便被墨九查的一清二楚,沈家究竟有没有这条祖训他又如何会不知?
闻言,暮如归还有什么不懂的?
怕是违背祖训是假,觉得嫁给他丢人才是真罢!
思及此,他心中便难免腾起一股怒气,但见她此刻已经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便又强敛了神色,开口说道。
“旁的事情,我都能依你。”
“只是纳妾毕竟是你一生当中的大事,自然需要你的父母亲人到场,因此我不能依你。”
“殿下……”沈念还想说点什么。
暮如归却已经神色不耐烦的直接打断她道,“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不必再多言。”
他脸色难看,显然事情已无转圜余地。
沈念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是,殿下。”
看出她情绪有些萎靡,暮如归皱了皱眉,有心开导,将人拉入自己怀中。
“我准备纳你为次妃,正三品。”
他语重心长的道,“这是好事念念,我希望你能明白。”
身为世子,未来的王爷,他的身份非同寻常,连同他的妾室的地位也水涨船高,非一般女子能够胜任。
本朝世子的内眷,除了会娶一名世家嫡女为正妃以外,还可以有侧妃,次妃,通房,侍妾若干。
同为妾室,次妃虽然比侧妃更低一级,但也勉强算得上是贵妾,一般情况下,这个品级会由一些五六品的官员女儿担任,因此沈念能以平民之身得到这个品级,已经算得上是高攀了。
“如今正妃毕竟还未入府,你若是现在就身份太高,恐怕会引人嫉恨,于你不利。”
“位份之事,未来还能再升,待正妃入府之后,你若能怀上孩子,我便允你侧妃之位如何?”
正妃之位毕竟关系到与世家之间的联姻,以沈念的身份背景地位,当然不能胜任。
但,侧妃之位却可以。
侧妃之位说到底还是妾,世家嫡女心气高基本不会愿意,因而一般来说,都是由一些官员家的庶女担任。
如今他已经成年,在诸事上的话语权愈重,若自己执意要她做自己侧妃,父王和母妃最后也只能答应。
“殿下既然已有定论,那自行安排便好。”
沈念闭了闭眸,温顺说道。
他表面上看起像是与自己商量,实际上又哪里有自己反抗的余地。
不过是通知她一声罢了。
她自觉对方实在不必装作一副深情如厮,处处为她考虑的模样。
“事关于你,总得与你商量。”
男人牵过她的手拉至榻旁,声音轻柔,“放心,我并非贪好渔色之人,既然你性子高傲,不愿与其他人相争,那我今日便承诺于你,除了你和还未入门的正妃,未来我府中,不会再有其他女人。”
对于未来已经能铁板钉钉继承王位的东襄王世子来说,除了需要一名正妃拉拢一府世家之外,其他侧妃次妃所带来的姻亲关系,于他而言其实可有可无。
其他男人他不知,但对他来说,女人并非越多越好,能有一女子与他琴瑟和鸣,心心相印,远比收一屋子女人更让他觉得愉悦。
更何况,沈念的性情,容貌,皆属上佳,他既已见过这枚璀璨的珠玉,自然不会再轻易对旁的女人再产生这般强烈的感觉。
“按照暮段两家的约定,世子妃最晚明年便会入府,等世子妃怀孕生下嫡子,我便允你生子如何?”
想到未来他们二人会共同孕育子嗣,男人脸上也不免露出一抹略带憧憬的笑意,“先生一对一男一女,若你喜欢,咱们还可以再生……”
“殿下,妾身今日实在是有点累了,可否由妾身先行休息一会儿。”
沈念实在听不下去了,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道。
见男人面色微沉,她自知怕是又惹怒了他,忙捂住心口蹙眉做心闷状。
“殿下该知,入府一事并非妾身所愿,即便是要心态转换也还时日尚短,还求殿下怜惜。”
距离二人做下约定的确时间还不长,闻言,男人神色稍霁,倒真的不曾逼她。
“罢了,你既不喜,那我不说便是。”
暮如归伸手略带亲昵的捏了捏她的脸,语气柔和,可话语间的强势却丝毫未减,“只是念念,你该知的,既然如今已经入了府,便该即早适应,否则只会害了自己。”
上次能让她逃掉一次,只是因为他太过自大没有防备她。
如今既已经有了一次前车之鉴,他又怎会再轻易让她脱离自己的五指山。
她该早点明白自己已经是他手中的雀鸟,除了努力去适应,其他已无路可走了才对。
只是,如今她入府毕竟还不久,逼得太紧只会让两人的关系恶劣,他自是愿意再给她一段时间。
“是,殿下说的对,是妾身着相了。”
听此,沈念微敛下神色,乖巧说道。
“念念能如此想便好。”见她似乎是真的听进去了,暮如归心情大好,贴着她的额发亲吻了一下。
“我已让人仔细算过,后日便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当天仪式上所需要的衣冠仪仗是一早便备好了的。”
“念念什么都不必操心,到时候只管安安心心嫁于我便好……”
……
暮如归走后,沈念独自一人坐在榻上好长一段时间。
“姑娘,您没事吧?”
转眼时间已至夜晚,绿柳轻推开门进来,看见沈念还在那坐着,依旧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不由心中一惊,怕人出了什么事,忙提着烛火凑上前去细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帐中少女目光呆呆的望着帐幔,满面泪痕,不是沈念又是哪个?
也不知她是已独自在这榻上哭了多久,无声无息的,即便是流泪也没发出一丝声响,竟让她这个贴身伺候的人也丝毫没发现端倪。
“姑娘?姑娘?”
绿柳提着灯凑近,轻轻拉住她的衣袖扯了扯。
“姑娘,天晚了,您该洗漱了。”
她并没有刻意去提醒沈念擦干泪水,她知她骄傲,一个即便是哭泣也不肯让人听见的人,又怎愿被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
于是她借着洗漱一事,悄无声息的打来了热水,用帕子沾着热水轻拭过她的面颊。
她并不知道,为什么姑娘对于嫁给殿下一事这般抗拒,可莫名的,对于沈念这个反应,她竟丝毫不觉得意外,反而有种正该如此的错觉。
或许是因为打心眼里觉得,姑娘与她们都不太一样罢。
伺候完沈念洗漱沐浴,将一直安安静静的人扶上床榻。
临走时绿柳注意到那张放在桌上的纳妾文书,看了眼那红色封面上的大字,想了想,最后选择将其收好放进了柜子里……
既然姑娘不喜欢,那便放起来,别碍眼了。
“当家的,你说这事到底该怎么办啊!”
与沈念这边的安静不同,另一边,王府距离栖迟苑不远的客院正鸡飞狗跳。
“王府的请柬都发到咱们这儿来了,后天念念便要被纳入府。”
沈母咬牙切齿的看着手头的烫金红帖,真是恨不得立马撕碎了去。
“先是用我们的性命拿捏念念,后又用念念的性命逼我们自投罗网,天下怎会有这般无耻之人!”
“念念怎么能嫁给这种人,还是做妾!”
“哎哟,我的祖宗,你可少说两句吧!”
听见媳妇儿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沈父脸都白了,忙冲上前去死死将她的嘴捂住,眼神警惕的张望了一下四周。
“这可是王府,四处都是眼线,咱们说的话指不定就落到那些贵人耳中,你这么胡说八道,不怕得罪了那些贵人给念念招祸吗?”
“啧,你倒是怕得罪贵人,所以处处当缩头乌龟,可咱们当了缩头乌龟,也没见念念少吃一点苦。”
沈母实在瞧不上自己相公那副前怕狼后怕虎的嘴脸,皱眉看了眼客院大门的方向。
忍不住低声提议道,“要不然,咱们干脆把念念的身份给说了吧,说不定……”
“闭嘴!”闻言,沈父脸色一僵,却是语气骇厉的道,“贵人当日所托你可是都忘记了?”
“若非头顶那位贵人亲自下令来寻,否则绝不可自行暴露。”沈母像是背书一般语气平淡的将这句话给重复了一遍,摇头叹息道,“当日那位贵人说,时机到了,顶上那位贵人自会来寻,可你看都这么多年了,也不见对方有丝毫动作,谁知道那所谓合适的时机到底是真是假?”
“反倒是念念,这些年来在我们家吃了这么多苦,如今还因为咱们护不住被人强纳入府中,若是那位贵人不知道还好,若是知道了,追究下来咱们怕是难辞其咎。”
大邺的明珠被人强纳做妾,顶上那位若是知道了,怕是连撕了他们的心思都有!
可当日局势混乱,念念刚生下来被人抱给二人的时候,那位贵人就三令五申让二人不可将念念的身份暴露,否则念念便有可能大祸临头小命不保……
哎,当真是进不得退也不得!
想到这些,沈母便不由一阵气怒。
左右那位坐上皇位也快十五年了,念念好歹是他的胞妹,这么多年再怎么也该来寻人了吧,怎么就没见到对方有丝毫动作!
念念生于皇室,毕竟是天家贵胄的血脉,即便是长在乡野也难掩国色,随着年纪增长容貌愈盛,气质清冷端华,他们虽极力想要将这颗明珠的光华隐去,可到底还是被人无意间发现了这颗蒙尘的明珠。
只能说,这都是命。
“若有得选,谁愿意窝囊?”听见沈母的抱怨,沈父抽了口旱烟,皱眉叹了口气说道,“当日那位贵人既然会有这么一番嘱托,未必就没有联想过会发生今日这般情形。”
“不让咱们暴露念念的身份,恐怕也是因为有自己的道理。”
“天家贵胄之间的关系情况复杂,贵人心思多诡,绝非是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能搞明白的。”
“所以咱们还是先按兵不动罢。”
沈母不敢置信的瞪大眼,还欲说些什么,“可是……”
“没有可是,”见状沈父立马咬牙打断她道,“我知道你不忍念念嫁于那样一人,可你也该想想,若是贵人当日所言的确是真的,那咱们贸然因为此事暴露念念的身份,岂不是在主动给念念招祸!”
“以念念日后的身份,她若嫁错人,等身份恢复想要离开也不是难事。”
“但要是因为你我妇人之见,将她的身份贸然暴露以致招至祸端,她却有可能会因此遇害。”
“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
“咱们不能只看眼前,不看以后!”
听见丈夫提起念念有可能因为身份贸然暴露而丢掉性命,沈母握紧拳头,面上神色转换几多隐忍。
最后终是狠狠一叹,道,“罢了……”
“后日,咱们去受孩子一碗茶水罢。”
“母女一场,虽以咱们的身份必定见不到她日后真正成亲嫁于良人的样子,但好歹,这孩子如今是拿咱们当亲人的。”
“她一直排斥做妾,如今却被迫囚于府中,也不知有多害怕。”
“行!”听此,沈父毫不犹豫的应下。
事情就这么决定下来,最后夫妇二人互相对视一眼,皆摇头叹息。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