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悄探程宅
“后来的事，回儿不愿提起，都是小昙告诉我的。”
燕夫人嘴角扯了扯，似哭非笑，“程家原就是奔着我燕府，不，我夏芜的财产去的。
“程母见回儿进了门，初时待她还算和气，可日子久了，便嫌弃她嫁妆不够丰厚，身子太过娇弱，为人太过木讷，便露了本性。不仅日日让她晨昏定省，立做儿媳的规矩，还让她下厨做饭，打水洗衣。而那程绍游，为人随和不假，却对他母亲百依百顺，说他母亲孤身供养他读书不易，新妇自然要替夫君孝顺舅姑。”
似乎不愿多说，燕夫人停下来，擦了擦眼角，“其实，我送回儿离开之时，不仅给她带了几个仆人，还送了一笔银票。我家老爷嘴上与回儿断绝关系，事实上对此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只当不知。”
“那些银票，回儿初时只拿了三成出来，可后来不知怎么，竟都被程家拿了去。他们置宅买地，呼童唤仆，程家人里里外外都焕然一新。可回儿嫁过去三年，却没有一文钱花在她的身上。回儿给家中写信向来报喜不报忧，我竟不知，她这三年过得如此辛苦，就连带过去的仆人婢女，都被发卖了去。”
之后的事，时玥已经知道了。
燕于回身怀六甲之时，被程绍游伤透了心，彻底从爱情的美梦中醒来。
她这只远飞的燕子，终于又飞回了家。
虽遇人不淑，痴心错付，还好当断则断，犹时未晚。
“程家不愿和离，我便从中周旋，本来前些日子事情已有转机，谁知……又冒出来失明的事情……”
燕夫人满面愁容，作为一名母亲，她替自己的一双儿女操碎了心。
时玥亦心有戚戚焉。
自古以来女子命途多舛者，多数都与婚姻脱不开干系。
不过度过了十几年的少女时代，一旦嫁入夫家，便都围绕在三餐两饭，生儿育女上。
若是幸运，夫妻二人和顺，一家和睦相处，有三两个子女傍身，倒也算是圆满的一生。
可也有夫妻不睦，舅姑不慈的，娇滴滴的大家闺秀入得这样的家庭，不过三五年，就落得容颜憔悴，韶光不在。
心中暗自叹息一回，只觉得马车蓦然停下，原来已经到了程宅。
二人下了马车，时玥抬首望去——
朱红的大门紧闭，两座石狮子端坐门口，院外粉墙绿柳，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子正坐在门前拿着扇子扇风。
看上去虽不至于大富大贵，在京都之中却也是个安然所在。
“听说程家将解州老家的宅子卖了，又买了此处的院子。”
燕夫人低声向时玥解释，说话间，那个婆子已经迎了上来，语气不善。
“你们是来做什么的？可有约见？”
“我们是来拜见程夫人的……”
燕夫人说话间将手帕轻轻一递，那婆子就着帕子一瞧，立时眉开眼笑：“夫人您一看就是个贵客，贵客临门，老婆子本该开门迎接的。不过今日程夫人正好不在家，您看……”
时玥心中明白了：燕夫人是有备而来。
程母不在家，倒是省了许多事情。
“不在啊？”
燕夫人语气有些遗憾。
看门婆子将眼睛艰难从帕子上面移开：那里面是几片金叶子，足以抵得上她几个月的月例。
“罢了，若是程大郎君在，那也不算白来。”
说着做出一副收起帕子的样子。
“在，在，大郎君在的。”
那婆子麻利将帕子一把抓起，揣在怀中，好像怕到手晚了就丢了似的，脚下向大门跑得飞快，一点也不似五十多岁的年纪。
吱呀一声，程宅的大门打开了。
“程大郎君院子在前面竹林处即是。”
婆子领着二人进了院子走了一会儿，点头哈腰道，“还需贵人您自行前去，院里人手少，老婆子还得去打扫厢房，让小郎君住呢。”
“小郎君？”
燕夫人状似无意问了句。
“是，程夫人说，她的孙子要回来住。”
说罢，那婆子转身走了。
程家倒是笃定，连厢房都准备好了。
燕夫人倒是没多说什么，二人转身过了竹林，来到一座雅致的小院。
院子里有几棵石榴树，遮了一地阴凉。
四处静悄悄的，不见个人影。
“人呢？”
燕夫人皱了皱眉头。
“嘘！”
时玥摆了摆手，示意燕夫人向石榴树遮挡着的那扇窗子瞧。
菱花格的窗子里面，一对妙龄男女正弯着身子低头瞧着什么，二人的身影交叠，好一副郎情妾意，耳鬓厮磨。
正是程绍游与他新买的小妾。
“好像在写字。”
时玥不见有人回应，回头一瞧，燕夫人面上热气腾腾，似乎要喷出火来。
“夫人务必要冷静，”她一把拉住燕夫人的手闪过一边，“那程大郎君还能教人写字，可见眼睛并没有问题。”
“他是在装瞎。”
“程家实在欺人太甚！”
“是，程家恶人先告状，咱们必要整治对方。”
时玥点头，对燕夫人的话深以为然，“但还需从长计议。既然咱们已经抓住他这个把柄，必定让他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燕夫人胸前热烈的起伏着，却也知道眼前的人说得没错：“时姑娘，你说的对。”
既已发现对方是假装失明，那她也不用去费心诊治了。
二人又原路返回。
行至大门的时候，正好又遇见那个看门的婆子，正躲在门边啃点心。
偷懒耍滑被人当面撞见，她有些讪讪的，抹了一把嘴角，向燕夫人讪笑道：“贵人这般快就回去了？”
“唉，今日来得不巧，公子正在歇息。本是想给程夫人程公子一个惊喜的，既然不在，那我们下次再来。”
燕夫人走到马车之前，又转过身来，向婆子柔和一笑，“这回我来，你也不用禀告程夫人了，惊喜么，自然是要突然出现，才最让人意外。你说是不是？”
“我懂，我懂……”
婆子脸庞开成一朵盛放的菊花，她心中欢喜不已，只知道怀中的那几片金叶子，就是她最大的惊喜。
贵人们的心思，她也猜不透。
照做就是了。
不过她的东家“程夫人”，一个乡下来的臭婆娘，是如何识得这么阔气又美貌的贵人呢？
瞧瞧她通身的气派，待人温柔和善又大方，就连身旁跟着的小丫头，都像画里的人走出来的似的，这才是真正的贵人哪！
想起“程夫人”发月银都要找借口东抠西扣的小气嘴脸，她啧了一声，又轻拍拍怀中的宝贝，摇摇头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