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拨云见月
京都界子巷孔宅。
院中灯火通明，孔希白在房中来回踱步，不时望向门外，显得坐立不安。
这是不曾有的事。
“郎君。”
胡须发白的董伯匆匆进了门。
“如何？找到人了没有？”
见管家过来，他立即迎上前去，只是看清管家的面色后，又住了脚。
“还是没有消息？”
“是。不过听说今日观前一个卖香烛的少年也曾打听过时姑娘，后来，有人看到那少年去了嘉王府。再之后，小侯爷带人从城西门出了城。”
“小侯爷？”
孔希白一愣，明白了自己许是找错了方向，“那快去打听他去了何处？说不定，他有时玥的消息！”
“是。”
董伯出去了，孔希白深出一口长气，颓然倒坐在紫檀木座椅里。
他真是一叶障目，要找的人近在眼前而不自知。
回想二人初次见面之时他自以为是，觉得时玥是故意接近，贪图他的钱财。
这一身铜臭有何金贵？人家不嫌弃就不错了！
孔希白烦躁地灌了一口凉茶。
今日那老道士还说“山水尚有重逢之日”，稍后他就遇见了时玥。
当时时玥头上簪着的，就是一支玉簪。
可他却未在意。
若是他注意到了，便会知道，那支玉簪，与他恩人当年发上簪的，是同一支。
当年昏昏沉沉之中，只觉有人在替他清理伤口，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妇人发髻上那支梅花簪在眼前绽放。
如今，那支梅花簪就在他面前的桌案上静静躺着。
他无意间捡到了这支玉簪，认出是时玥丢的，再仔细察看，竟和当年恩人簪的那支一模一样，不禁欣喜若狂。
可转眼间时玥就不见了踪影。
他去相府问过，回说时大夫告了假，尚且未归。
又投了五千金进去，老道士才同意他在白龙观找人。
可翻遍了观中前后殿，各个厢房，甚至厨房柴房，都没有找到人。
白龙观此行，难道不是上天指引，让他找到恩人的吗？
孔希白思绪万千，忽然想起自己今日去白龙观的目的。
是有人要约他观中见面一叙，而先前，已经从他这里打听了许多关于民间“大难不死”，“起死复生”之事，且有不少小侯爷的传闻轶事。
那个人，今日似乎失了约。
似乎现下，他能做的，只有等了……
“阿兄，今日宫中出了什么事吗？怎么你看上去有些心神恍惚？”
送走范夫人后，范其姝替兄长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面容担忧。
范行简接过茶盏，轻啜一口茶水。
“无事，只是近日杂务繁忙，睡的不好。”
“真的吗？”
范其姝皱着眉，显然不信。
望着眼前关切自己的妹妹，范行简有些恍惚。
三娘今日这般清淡的装扮，越发像他记忆中的范拂霜。
他苦笑着将带来的食盒推给范其姝：“自然是真的。给，你快尝尝阿姐给你的点心。”
她给三娘带了点心，却不曾给自己带过一句话。
这么多年来，一句都没有。
即使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事。
“嗯。”
范其姝捏了个莲花酥，只咬了一口就放下了。
见状，范行简有些疑惑。
“怎么只吃了这点儿？是不是手心还疼？”
“没，涂了药，早就不疼了。只是，阿兄，我不爱吃甜。”
范其姝扯扯嘴角，只觉口中残留糕点的甜味都苦涩了起来。
喜爱甜食的，一直不是她。而是周无患。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当初替他买过的点心果子不知多少，甚至她出门游玩遇见好吃的甜品也会给他带一份。
现如今，那人不吃甜，她也不必再打着喜爱甜食的幌子来骗人了。
“嗯？”
范行简闻言一愣。
范其姝却岔开了话题：“阿兄，听闻罗天师神通广大，不仅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还颇懂修仙之道，更能引幡招魂？”
“招魂之事纯属谣传……”
范行简行走宫中，自然知道罗天师。
在他看来，对方就是一个故弄玄虚的臭道士。
但圣人这几年待这个道士却颇为看重，可见那人确实有些本领在身上的。
“不过，他的卜算之术倒是有些玄之又玄。”
“原来如此……”
范其姝听罢有些失望。
她今日没能见到孔希白，不能探听到更多的消息。
但她心中隐隐有个大胆的猜测。
世上总有些事是让人理解不了的，也许寄托于神佛道门能找到答案。
比如，周二哥哥周无患。
他先前不苟言笑，爱吃甜食，武功超群，还会笨拙的画一些小画来讨她欢心。
但如今的他，言笑晏晏，不喜甜食，武功全然消失，还绘得一手好丹青。
这当真是同一人么？
二人除了面容身形相同，除此之外再无相似之处。
她这两日无意间翻到了个新出的戏本子，里面说的就是一个小乞丐突然被换了魂，由痴呆憨傻变得聪颖非常，之后小乞丐从十枚铜钱开始大展手脚，最后成为皇商发家的故事。
如果真有换魂之事，那么周二哥哥的魂魄，如今在哪里？
她想招魂。
可如果连罗天师都不能招魂，恐怕大岱朝更无一人能做到了。
“妹妹怎么突然问起这事儿？”
“我……就是看了个新奇的话本子，随便问问。”
范其姝垂下眼帘。
“你若喜欢这些志怪类的话本，我替你去寻些，也好过你溜出门去，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说话间范行简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那我先谢过兄长了。不过，我还听说陆家药铺里的珍珠粉质量最是上乘，也劳烦哥哥替我带些回来吧。”
范其姝也站起来，一脸期待望着他。
“陆家的珍珠粉？”
范行简顿了一顿，“那也容易。我让他们给你送最好的过来。”
“哦？”范其姝挑眉，“哥哥怎么保证送来的就是最好的？莫不是与陆家交好？”
“一个商贾出身的药商，我何必与他们交往？只是偶有见面罢了。”
“为兄明日就给你送来这些东西，我的好妹妹，快些收拾睡吧。”
“好，好，哥哥慢些走。”
兄妹二人就此分别。
事实上，范行简听说三娘不见了大半日，便匆忙赶回家，还好没出什么大事。
而他这几日也确实一直忙着公务，这会儿精神放松下来，只觉精力有些不济。
人虽累，仍一边行路一边在心里慢慢盘算。
今天三娘出去大半天，却不知道做了些什么。
而她突然问起“招魂”之事，定是事出有因。
自从上次被他发现三娘偷听他与孔希白谈话后，他就知道，她迟早会怀疑明德侯。
再加上三娘近些日子一直在偷偷调查明德侯的事情……
看来，如今的小侯爷在妹妹心中，已经不胜从前。
这也算是件好事。
除此之外，三娘也在拐弯抹角的询问他与陆家的关系。
他当然没有说出实情。他与陆家的交情，绝非他所说的那么简单。
陆家到底做了什么事，让妹妹惦记上了他家？
他自去查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