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善意谎言
时玥已经收拾完毕，踩着岸边的青草走了过来。
不远处的树上，吊着一盏琉璃灯，静静洒下昏黄的光芒，在夜色中显得温暖而柔和。
这盏灯显然是给她照明用的。
见时玥过来，周无患伸手摘下灯盏，小心地引着路。
黑暗中，阿区在默默守着马车。
“阿区，今晚也多亏了你我才得以逃脱。”
时玥上车前向阿区道谢，阿区抿着嘴摇了摇头：“都是郎君吩咐的。”
他总这样少言寡语，却对周无患惟命是听。
周无患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忙正色道：“是阿区警醒，见制药房附近有两个人鬼鬼祟祟，才发现了你。”
说话间马车已经再次前进。
“小侯爷，你是如何知道我出事的？”
时玥想起当时情景，若非她有危机意识，一直随身带有一把改造过的类似手术刀的小刀，加上小侯爷带人来给了她时机，此次定不会那么容易逃脱。
“这个，还要多亏阿寄。”
周无患将阿寄来寻他的事情告诉时玥，末了又想起了什么，缓声道：“说来也奇怪，我命人搜寻白龙观时候，碰到了孔大老板，他好像也在寻人。”
“啊呀，阿寄定是急坏了！这……”
她与阿寄事先有约的，竟然这会儿才记起来。
“莫急，我已经派人通知他了。他们骑着马，跑得快。”
“如此最好……”
时玥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有些遗憾：“除了对阿寄食言，今日也是去程家复诊的日子。这会儿天色也已不早，怕是回府的时辰也晚了些……”
“不用担心，姑娘可把这些都推托到我身上。倒是你自己，可是好些了？”
周无患这会儿已经想起来，在山庄时他闻到的香甜味道是什么。
有一次他去勾栏听琴，曾闻到了这个香味。
初时他没在意，直到那个弹琴的美人一曲终了，袅袅婷婷向他敬酒的时候，他才察觉到了不对。
当即摔了酒杯，又推开投怀送抱的二八佳人，径自离开了雅间。
据说那个美人哭了许久。
他再也没去过那家花楼听曲喝茶。
“我？手上的伤吗？不打紧的，是我不小心割伤的。”
时玥端详了一下被手帕包着的手，却是毫不在意。
周无患这才反应过来，她的伤口应是本人划伤。
为了，保持清醒么……
她的右手已经被重新包扎过，靛蓝色的帕子整齐固定着手掌，在手背处打了一个好看的结。
是他，来晚了……
见周无患情绪有些低落，时玥心中一动：是为了她的伤吗？
这个念头却转瞬而逝，她望着窗外树丛飞快倒退的阴影，心思又回到了范府。
不知道，范夫人会不会责怪她晚归……
“其姝，你去哪里了？如何回来的这么晚？”
范夫人温珂柔待膝下子女一向是怀柔政策，只是今晚，她似乎改变了策略。
范其姝一回家便见母亲在她院中等着自己，身后还站着昔日的教养嬷嬷，分明是严阵以待。
清和见了这个阵势，已经吓得腿肚子打颤了。
她今日遭遇已经是身心受创，再被范夫人责罚怕是要小命不保……
“阿娘……”
范其姝暗暗捏了捏清和的手，快步走到母亲座椅跟前，握住她的衣袖一角撒娇，“莫要生气，都怪女儿贪玩，想去看罗天师讲道……”
“罗天师今日布道？”
范夫人听到罗天师，似乎愣了一下。
“是啊，今日白龙观里的人可多了，天师布道果然极大的排场……”
“你勿要扯开话题，我问你，布道也用不着一天吧？之后，你怎不回来？”
面对母亲的质问，范其姝有些羞赧道：“阿娘，你能不能让嬷嬷她们回避下？”
范夫人眉头一挑：“回避什么？你且说下去。我看谁敢乱嚼舌头！”
众人心下皆是一凛。
清和更是状若鹌鹑，连头也不敢抬。
只有范其姝面色如常：“那，我说完，阿娘可莫要生气。”
见母亲不点头，范其姝捉住她的手摇了一摇。
“你且说。”
“那我说了？”
范其姝知道母亲只是担心她，她也只能“恃宠而骄”了。
“是，是女儿多日未出门，见酒楼新出了果酒，一不小心，便吃醉了酒，醉倒在湖心亭里……”
她一面说着不着边际的谎言，一面观察着娘亲的脸色。
果不其然，范夫人听罢扭头对嬷嬷沉声吩咐道：“阿荔，戒尺。”
“大娘子……”
嬷嬷有些犹豫。
“给我。”
戒尺被范夫人劈手夺了过去。
“姝儿，伸手。”
范其姝乖乖伸出手来。
“啪！”
手心一下子变得通红。
“出门不告知父母，该打！”
“啪！”
“孤身女子在外还吃酒，该打！”
“啪！”
“可恨的是吃醉酒还不归家，更该打！”
连着三戒尺下去，范其姝的手心已经肿得老高。
清和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母亲消消气！”
随着一声清喝，范行简匆匆迈入了院子。
他目光略过妹妹，向范夫人躬身行礼：“母亲，妹妹也是一时兴起，已经打了三戒尺，还是莫过苛责了。”
范夫人见到儿子此时回来也有些惊讶：“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言毕向院中众人扫视一番。
是谁走漏了风声？
三娘偷偷出门，却在酉时还未归家，她命府中得力的人手悄悄去寻。
一个清白小娘子莫名消失了大半天，她虽心急如焚，却也没有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她比自家女儿更加明白当下女子处境。
当小女儿安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才放下了心。
虽说几年前，她的大女儿也曾偷偷跑出门游玩，还险些出了事。却因祸得福，被微服出巡的圣上入了青眼。
可他们范家，出不了第二个皇贵妃。
院中众丫头婆子唯唯诺诺，无人敢言。
“阿姐传话说宫里新来个御厨，做出来的甜点甚是可口，想来妹妹应当喜欢，便让我送来。这可不是？”
范行简仿若不见，将手中一个精致食盒展示给母亲看，烛光照耀之下，范其姝也看到了里面的几碟果品。
“霜儿未免也太宠姝儿。你看她今日这个样子……”
范夫人面色有些动容，约是想到了宫中的大女儿，看上去既心疼又欣慰。
“母亲，你看，起风了，咱们还是回屋说话吧。”
范行简一面轻拥娘亲一面向范其姝使眼色，范其姝立即接话道：“阿娘，姝儿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主子有失，下人亦有罪过。清和，你去领罚吧。”
范夫人回过头淡淡吩咐了一句，也不看清和，就被一儿一女簇拥着进了屋。
“是。”
清和伏地叩首。
远远的，三人对话传来。
“母亲，三娘今日这般打扮，倒让我仿佛见到了昔时的阿姐。”
“可不是，姝儿啊，真是越长越像霜儿了。就连这装作婢女偷跑出去玩耍的作风，都与你阿姐当年一模一样！”
“阿娘，我像阿姐，难道不好么？”
“好，好，你呀，以后可莫要这般了！”
“嗯，都听阿娘的。”
范夫人此时一双儿女承欢膝下，心中郁闷自是一扫而光。
却没有注意到，范行简今晚有些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