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身怀鬼胎
她被一个婆子领着，七拐八拐进了一处颇为雅致的院落。
“时大夫，您的药箱已命人去取了，很快就能送来。”
婆子边引路边向时玥解释，“云娘子的病情要紧，夫人说了，您一回来立时看诊。”
“嗯。病人可是在此处？”
时玥扫了一眼门头上“落云轩”字样，心中揣测病人应是一位地位不低的女眷。
“正是。”
婆子脚步匆匆，时玥脚下也不慢，二人已至厅前。
而正厅内丫头婆子站了几排，最中间的主位之上，范夫人温珂柔正在品茗。
“时大夫来了，”范夫人轻放茶盏，站起身亲自迎上时玥，“云娘她……唉，你还是亲自去看吧。”
看她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时玥走进内室，正闭目休息的云娘见有人进来便睁开了眼睛。
虽容颜有些憔悴，却难掩娇艳颜色。
竟是穆云紫。
她知道府里范相与夫人情意甚笃，这么多年后院也只温珂柔一个夫人，从未有什么小妾通房。
而近段日子范相竟破天荒纳了一个妾室，原来这妾室就是穆云紫。
见时玥进来，穆云紫艰难地扯了下嘴角：“玥娘，他们，他们说我怀了鬼胎，我……”
话未说完，眼泪已滚滚而下，她心中惊骇不止。
什么鬼胎？怎会是鬼胎？
她，不是已经被灌了坏身子的汤药，此生都不会有孩子的吗？
怎会有了身孕，还……还是个鬼胎？
可若不是有孕，那今日为何身下莫名腹痛，还出了许多血……
但那流出来的，流出来的东西……
她见了一眼就头皮发麻！
那根本不是胎儿！
那是，那是……
是她大意了！
她以为自己今生不会有孕，加上她向来苦夏，不思饮食，原来，她已有了身孕！
她如今身边伺候的人，除了阿秋，都是温氏的人。
好一个范夫人……
我来此处，本不是为了争一个老头子的宠，没想到，你竟设计害我孩儿……
穆云紫想及此处，心中已经有了计较，面上却仍是梨花带雨。
“云娘子所说鬼胎是怎么回事？”
时玥温声安抚好对方情绪，回过头来询问常伴云娘的阿秋。
“是这样的……”
阿秋小心看了眼穆云紫的眼色，悄悄将时玥拉到一边，叹了口气，将事情原委悉数告知。
今日云娘午后睡不着，便歪在美人榻上看书，阿秋在门口的葡萄架下绣鞋面。
她绣了半个鞋面之后就昏昏欲睡，朦朦胧胧就听见云娘惊恐喊人的声音。
到了屋中一看，吓得她魂飞魄散。
云娘躺在榻上，双手捂着肚子身体蜷成一只虾子般，口中因疼痛呻吟不止，而身下，是一摊鲜血。
她当场就发出一声惊叫。
还是云娘白着脸咬牙斥道：“你乱叫什么？还不快，快请大夫来！”
阿秋才猛然醒悟，拔腿就去请时玥。
时玥自然不在府中，所以她去求了范夫人另寻了大夫过来。
等她回来时，落云轩里的几个婆子丫头面色怪异，最终有人哆哆嗦嗦拿出个盆子，向范夫人请示：“夫人，这，这是云娘子从身体里落下来的东西。”
范夫人看了一眼面色有些不虞，当下便皱眉不语。而大夫看罢却脱口而出道：“此物，此物，乃是鬼胎啊！”
“鬼胎”二字一出，众人都变了脸色，云娘更是险些昏厥，一时之间落云轩人心惶惶。
“所以，鬼胎在何处？”
时玥决定看看“鬼胎”，眼见为实。
“在，在这儿。”
阿秋端着盆子的手有些颤抖，毕竟她也只是个小丫头，向来只是做些梳头刺绣的活计，哪里见过这个。
时玥定睛看过去，一片血红之中，有一堆圆形水泡般的物质最为显眼，密密麻麻串在一起，状如鱼卵，又好像一串串血葡萄。
原来是伪胎啊。
中医称“伪胎”，也就是现代所说的葡萄胎。这是一种妊娠后细胞病变的疾病。
可是若是怀孕且是葡萄胎，应该有早孕症状才是，怎么一直没让她来问脉？
也许范府，并不像表面那么平和。
但这些并不是她能左右，她也只能做些有关专业的事情。
时玥继续询问：“云娘子上次癸水是什么时候？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娘子癸水一直正常，只是小日子走的时候有些不爽利。娘子说，她向来如此，我们也都未放在心上。”
“除此外，娘子还有些苦夏，一直食欲不佳。前两天娘子还说要请您来看看来的，可谁知……”
说到此处，阿秋眼眶发红。
她跟随了云娘两年，云娘虽口舌上骂她两句，待她却是不薄，月银从不克扣，还时常拿些不戴的首饰送她。自打来了落云轩后，待她更是非同一般。
“如此……”
时玥沉吟一会，又道：“先前大夫可开了药方？”
“开了，开了些。我给你拿来。”
时玥接过药方细细一看，只见大夫开了枳壳、桃仁、大黄、人参、当归等，正是傅青主女科里面的“荡鬼汤”，有着理气活血，祛瘀下胎之疗效。
加上她已经为穆云紫把过脉，她的脉象微涩，为气滞血瘀，这副方子正是对症。
开方子的人倒也是个见多识广的大夫。
可惜“鬼胎”一说，太过骇人，对于一个身在内闱宅院中的女子来说，怕是承受不起由此带来的负面效应。
她亦是女子，更是知道其中的利害。
若是不加解释，那么众人便会胡乱猜测。
“鬼胎”从何而来？为何偏偏是她生了“鬼胎”？这可是什么预兆？是否为不祥之物？
此类种种。
穆云紫能离开惜春楼，又成为了范相唯一的妾室，也应当是费了些心思的吧。
毕竟，此人也曾是惜春楼的魁首。
正是因为当初穆云紫被人暗中赎走，时玥才被推为新的花魁。
那里，没那么容易能离开的。
往事已矣，时玥安抚病人情绪：“云娘子勿要担忧，与其说是“鬼胎’，不如说是受孕未成功。”
穆云紫听罢瞬间抬起了头：“真的？那，是怎么回事？”
“若说腹中胎儿是一粒种子，那么云娘子的种子，却是没有发芽，只是一直增大。一颗一直增大却不发芽的种子，自然不算是真正的种子。”
“若是没记错的话，云娘子应当长我一岁？”
“对，对，前些日子我刚过了十八岁的生日。”
十八岁怀孕生子，时玥觉得还是太早了，但在这里，却不算什么稀罕事，十五六岁生子的比比皆是。
可到底还是年轻了些，现代医学表明，葡萄胎在小于二十岁的人群中比例还是较二十岁至三十五岁大的多。
事实上，穆云紫还是幸运的，若是这个“胎儿”一直在她腹中，后续情况如何，她也不能保证。
“云娘子此时孕产并非最好的时机，身体还是需要好好调养，且两年内孕产对自身身体都有风险。”
时玥郑重下了医嘱，穆云紫怔了一瞬面色又恢复了平静：“我知晓了，多谢……时大夫。”
“嗯，我每日都会来给你问诊。”
时玥又仔细交代好阿秋注意事项，便出了门。
她将“鬼胎”之事对着范夫人重复解释了一遍，至于范夫人是否真的相信她不知道，但看周围人的表情，倒是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了。
当范夫人带着众人走后，终于，落云轩重又恢复了平静。
穆云紫正侧身面朝墙躺着，听到有人向她走来的脚步声。
她此时口中发干，又疲乏至极，便头也不回吩咐道：“阿秋，我渴了，端杯水过来吧。”
很快一杯水端到了眼前。
那只递水的手，骨节分明又修长有力，分明是一只男人的手。
穆云紫冷不丁吃了一吓，猛然回过头，正对上一双如墨的眸子。
却在看清来人后，重又靠坐在床上，冷笑一声：“怎么？当爹的不先来看宠妾如何，你一个当儿子的，却先关心起姨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