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应誓之日
“失明？”
燕于飞怔了一下，面色又很快恢复了正常：“如此甚好！”
周无患听罢消息却刷的一声合起了扇子：“这么巧？还是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时玥放下茶盏，应声道：“我也去。”
燕于飞闻言朝时玥投去一瞥，目光中有感激，有敬仰，还掺着一丝丝欣喜……
时玥此时已经站起身来，对此一无所知，而一旁的周无患却将燕于飞的神色映入眼底。
好你个燕五郎……
眼下却一言未发，也跟着站起身来。
三人马不停蹄奔向医馆，进了内堂，映入眼帘的是一地狼藉。
一个郎中模样的中年男子站在碎茶盏之间无奈而立，不住叹息摇头。
再后面就看到了程绍游。
他脸上已擦了药膏，被包成一个粽子模样，正呆愣愣靠在一个坐榻上，看上去颇有些狼狈。
似乎听见了动静，他转过头来。
眼神空洞洞的。
“阿娘？是谁？是不是燕于飞？”
“就是他，把孩儿的眼睛……给毁了！”
说话间急欲下榻，却因着失明，又撞翻了几凳。
“绍游我儿！”
一直在旁边抹眼泪的吊梢眉老妇人急急过去搀扶，却险些被自己衣裙绊倒，周无患眼疾手快，转眼间已经一手一人将二人安置好了。
“多谢公子。”
程母目光在周无患身上停了一瞬，立即又抹起了眼泪：“可怜我儿好端端大街上走着，却被人打成这般模样！”
燕于飞刚要开口，周无患轻轻摇了摇头，朝程母道：“晚辈也算是燕五郎的至交，如今顶着个明德侯的名头。不知程公子可有大碍？”
对面一愣，还未出声便被程绍游开口抢白：“在下只是一身伤倒也罢了，可惜瞎了一双眼睛，今后要如何读书写字作文章？”
接着又轻哼了一声，“燕公子倒是好大阵仗！本就是太师之子，如今又有小侯爷撑腰，怪不得当街殴打举人，当真是有恃无恐！”
“你！”
燕于飞向前一步，时玥突然间抬了下手肘轻轻碰到他身侧，他又退了回去。
到底还是太窝囊了些。
燕于飞暗暗咬牙。
他倒要看看这一对母子要唱什么戏！若是再做些什么不利燕家不利阿姐的事，也无需多言，照打不误！
时玥收回了假装轻抚衣襟的手。
“游儿！”
程母一声厉喝，又端正了脸色向周无患施礼：“小侯爷莫怪，游儿是猛然伤了眼睛，一时胡言，民妇代为赔罪。”
话虽如此说，但到底母子连心，面上泪痕犹在。
程绍游默然不语，不知是伤心太过还是失明带来的不安，他手里一直紧紧抓住母亲衣裙一角。
虽说他看上去年纪尚轻，但到底也过了弱冠之年，这一副孩子气的举动让时玥有些不自在。
略有些……怪异。
周无患显然也注意到对方的举止，但他只是转过头，问旁边一脸忐忑的大夫：“程公子伤势如何？”
“回侯爷，程公子脸上，与腰腹处看上去一片青紫，颇为吓人，实际上伤势不重，只需按时上药，休息几日也便好了。只是眼睛，在下实在不知为何……”
“不知为何？”
周无患掀起眼皮似笑非笑，“都说你们同和堂的大夫医术高明，却也不过尔尔。”
“你若不知，本侯倒是能推举一位大夫来瞧瞧。”
“是，是……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那位大夫讪讪向后退了两步。
周无患的目光落到了时玥身上。
时玥觉得小侯爷对她有些盲目信任了。
他怎么那么确定自己能治好对方呢？
万一治不好呢，丢了她自己的脸面不要紧，这样岂不是打了他一个侯爷的脸？
心中虽这样想，面上还是老成持重的。
装老成，她上世便已经经验丰富。
大夫的医术再高，人看上去太过年轻也是得不到患者信任的。
当下她郑重向周无患点了点头，踱着稳重的步子走向程绍游。
“程公子，”时玥来到了患者身边，“请伸出手来。”
程绍游双目失明，耳力却似乎更好了。
他感到有人轻步朝他走过来。
紧接着便听到女子清亮而柔和的声音。
此时此刻，耳边女子的声音，竟让他恍惚间想起了四娘。
那时他也是看不见，被四娘用一条手帕覆着眼，接着四娘轻轻柔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程公子，请伸出手来。”
他笑吟吟伸出手。
感到一个柔软的物什塞到了手中。
是……香囊吗？
紧接着眼前一亮，他看清楚了手中的东西。
确实是个香囊。
心里有些没来由的失落。
他前几日是花了十两银子送了对方一个金簪的。
那十两银，足以抵得上他一家两个月的花销。
“程公子……”
因是晚上，四娘未看清情郎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之色，她羞赧低下了头，“这是我趁着家人不注意，自己悄悄绣的。”
“里面的香料我问阿娘要的，她说，这个方子最能安神。你每日读书辛苦，晚上定要好好休息。”
“嗯，多谢四娘，倒是又劳累了你。”
“哪里的话……”
四娘抬起头痴望着他：“这，不算什么。”
确实算不了什么。
四娘前前后后赠予他的东西，样式繁多。
书籍，字画，珠宝，文玩样样包括。
衣衫，腰带，玉佩，鞋袜都是不在话下的。
他认为，属这个香囊最不得他心。
昔日贫穷的书生摇身一变，也有了京都城中贵公子的模样。
那时四娘满心满眼都是他，这些礼物都是她欢欢喜喜双手捧给他的。
只是，什么时候，四娘的眼睛里，没有他了呢？
“四娘，若我程绍游负了你，必让我不见天日，永无出头之时。”
果然，当初两人情浓时立的誓，还是应验了么？
“确实失明了。”
时玥经过一番望闻问切后，得出了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