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谁家女郎
原来是燕于飞,他听闻阿姐已经诞下胎儿,便不顾阻拦,直接大步推门进来。
见卧室中阿姐已经睡去,便回过头来看望外甥。
但他只看了一眼娘亲怀里抱着的小婴儿,便皱了眉头嫌弃道:“阿娘,这是阿姐的孩子么?”
“看你这孩子,不是你阿姐的,还能是谁的?”
“可是,阿姐如花似玉,怎么这个小不点如此丑陋?”
李稳婆听罢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郎君,您是不知道,刚出生的孩童都是这般模样。我接生了不知多少个娃娃,您这外甥呀,可是少见的俊俏哩!”
燕夫人也笑着接话道:“是啊,我看我的小外孙,可是个顶俊的公子哥儿呢。”
听得众人都笑了。
燕于飞又仔细打量着小不点儿,他闭着眼睛,浑身皱巴巴的,除了头发黑黝黝的长的茂密,其他怎么看都觉得像个小老头儿,确实没看出什么俊俏来。
端详了会儿,目光一转,视线又落到了时玥身上。
时玥在推拿施针过后,已是满头的汗水。因此在胎儿呱呱落地后,她便就着房中多余的净水洗了手脸。
这会儿已经收拾好了药箱,准备交代医嘱了。
一个抬头,两人的目光正好撞上。
时玥仍是那张平静淡然的面容,只是又似乎有了什么变化,更显清俊灵秀。
燕于飞只觉那张脸忽而变得如烈阳般灼眼。
他顿时感觉大不自在,不知为何,他竟心虚的偏过头去,不敢去看。
时玥心内疑惑,忍不住用手抚摸了下脸庞:燕于飞看她一眼就转过头去,似是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却也没发现什么,只是转念一想,便很快了然。
他少年心性,定是恼怒她的欺瞒,竟冒充同胞哥哥与他打交道那么久。
少不了要向人道歉,哄一哄小孩儿了。
只是此刻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燕夫人见时玥过来,俯身朝她拜谢:“石大夫,这次多亏您又一次施手相救。先前对您有所误会,更是让您在燕府受了屈辱,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她一心沉浸在喜得外孙的惊喜之中,竟忘了感谢救命恩人。
反应过来便小心将外孙交给乳母,急急拜谢。
时玥连忙扶起燕夫人,摇头道:“治病救人本是作为大夫的本职,实在当不起夫人的大礼。”
“至于屈辱,”她顿了顿,“若是说验身的话,那也算不上什么。于我眼中,病人本就不分男女,轮到自己,也只当检查身体罢了。”
燕夫人见时玥说的轻巧,却也明白是安慰之语。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一身清白身子平白被个婆子检查一番,谁能不心生怨怼?偏她一席话便轻轻揭过,让人立即好感顿生。
再细看面前一身粗衣男子打扮的小娘子,只觉恍如清水芙蓉,濯濯其华,非一般人可比。
医术了得,却又不拘小节,心下更是喜爱。
当下起身牵着她的手道:“你几次三番救了我的一双儿女,尤其是四娘,又是如此心性,着实让人喜欢。”
除了接诊,时玥不习惯别人的触碰,此时面对燕夫人的示好,她不能直接抽手离去,因此只弯了弯嘴角,并未回话。
燕夫人却好似知晓了一般,已经不着痕迹的放了下来。
她想起适才时玥不紧不慢的那一针,便又问道:“时大夫,我见你施针之时,只是扎了一针,怎么这一针下去,便立即瓜熟蒂落了呢?”
时玥想起刚才的情景也心有戚戚焉:“事实上,儿已出胞,只是一手误抓到了产妇的肠胃之处,难以挣脱。因此药饵无益。”
“所以,我先以推拿之法隔腹摸出胎儿手之所在,而后又以针刺其虎口之处,胎儿感觉到疼痛,自然就松手了。
“之后的生产,就极为容易了。”
时玥也觉这次实属幸运。因为古时的医书已经记载过类似的医案。
此次遇见的情况与医案几乎一模一样。
对于孕产妇宫内胎儿状况,现代的仪器极为方便,一个彩超就能窥见腹中情形。
而这次,她仅凭经验便用手摸出胎儿状况,从而施针,可谓大胆。
幸而没出什么事故。
心中对古时的医者与其精妙绝伦的针灸之术更加佩服了。
燕于飞一直在身后默默站着,闻言心中便有了一看究竟的想法。
他的小外甥,虎口之处是不是还存有那个针眼?
燕夫人听罢时玥所言,又是一阵惊叹。
有子如此,不,有女如此,何其幸焉。
反观自己的一双儿女,无一不是让她操碎了心。
这是谁家的女郎?
“不知石大夫是哪个石?”
见她穿戴虽洁净整齐,却仍是粗布麻衫,上次给她的两百金,竟是没有花费在衣饰之上么?
莫不是家中欠了巨债?将那两百金全款还债了?
若是果真如此,她便替她还了便是。
这么一来一去,两家的交情自然有了……
时玥尚未回答,燕于飞却又插嘴道:“是‘时辰’的时。”
“你又多嘴。”
燕夫人面上嗔怪,实际却无怪罪燕于飞之意。
“正是。”
时玥点点头,见燕于飞主动开口,料想果然孩子心性,应是没有太过在意此事。
“这个姓却也不多见……”
燕夫人闻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但记忆太过久远,她只愣了一会便回过了神,“时大夫今日着实辛苦,还请去偏厅稍事歇息再回吧。”
说罢便命夏锦带时玥去喝茶吃果子,之后又喊过燕于飞来,细问他与时玥如何认识的,又是如何救他的。
燕于飞一五一十的答了,燕夫人心中原有的心思一点一点歇了下来,无名之火却一丝一丝升了老高。
她这个儿子,竟还收了救命恩人的银子!
还是她夏芜亲手送出去的银子!
那二百金竟只在时玥手中变换了银票,又回到了燕家的手中。
燕家缺银子吗?
京都之中,怕是除了那个“孔半城”,便没有几个人能比得过她去!
燕夫人气极反笑,反问她的乖儿五郎:“五郎,你拿着时姑娘的赎身银子做什么?”
“啊?”
燕于飞瞪大了眼:“我就是想着……”
他突然变得腼腆起来,右手暗暗绞着衣角,“时姑娘大约觉着金银之物太过俗气……”
“还了我便收了,下次……”
“再送个别的给她……”
燕夫人忽然住了笑,认真端详起自家这个十七岁的少年郎来。
“五郎,你……”
她斟酌了半天,最终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少年郎的感情,懵懵懂懂尚不自知,还是让他自己悟去吧。
无论他选择谁,这一次,决不能重蹈四娘的覆辙。
说到选择……
燕夫人沉默了会儿,忽然开口道:“五郎,为娘好像忘了一个人……”
“清风观的玄玉道长,应该还没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