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难言之隐
不错。
从时玥搬来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这个石大夫，是个女儿身。
她黄媛昭自幼便耳聪目明，早在那日孔半城同石大夫说话时便听到了“姑娘”两个字。
加上石大夫有耳洞，洗漱沐浴都避着人，她便笃定对方是个女子。她也同为女子，自是知道一个女子，尤其一个貌美的独身女子生活的难处，因此处处帮衬。
何况她二人言语极是投机，她恨不得直接戳破身份义结金兰，又怕让人不快，只得作罢。
她与相公无话不说，当天两人便商定，假装不知石大夫身份，以“远房表弟”的名义和她相处。
只是石大夫如今名声在外，很多事情由不得她黄九娘了。
这不，第一件事，便是源源不断的桃花。
石大夫平日深居简出，但耐不住她给人看病，加上时不时去书局买医书，见过她的人自是不少。
十七岁的少年郎，即使一身粗布葛衣也挡不住其皎皎绝尘的风姿。
若不是她心知对方是个女娘，便是她天天对着这般品性的如玉君子也会心猿意马。
黄九娘又幽幽叹了一口气，捡了颗相公新做的香药脆梅含着，随意往门外看了一眼。
这一眼险些让她把嘴里的脆梅一口吞了下去。
江流笙连忙过来替娘子顺气。
“怎么了，九娘？”
“无事，无事……一时不注意罢了。”
九娘连连摆手，怕被相公看出来端倪。
那在院中踱步的，不是那日在桥头酒后撒泼，让她回府作画的大高个儿么？
看上去走路姿势别别扭扭的，像个女人似的。
那日怎么没注意走路竟这般模样？
他来此做什么？
总不能追到家里来吧？
她如今虽年龄未到三十，却也是拖家带口的小妇人一个，即便有些姿色，也不应让人如此痴缠啊？
九娘还未起身，便见石大夫迎上前去了。
片刻之后，时玥开始切脉。
原来是问诊来了。
九娘放下了心。却又疑惑：“富家公子求医，怎会来到这偏僻小院？”
终是放不下心，自己不便出面，只有安排江流笙前去看顾。
不料一个转眼，二人已经不在院中。石大夫房门倒是关着的。
江流笙轻手轻脚，在自家像做贼一般，欲推石大夫房门却一动不动，原来门竟然从里面锁了。
这是何意？
看病还需锁门？
江流笙急急回屋告诉九娘，两人齐齐蹲在时玥门前，打算先听听里面怎么回事，暂且按兵不动。
只听见石大夫道：“还请脱掉下裳。”
对方似乎并没有动。
“不必拘束，”石大夫又劝道，“我们同为男子……”
门外的夫妻俩惊呆了。
尤其是九娘。
她亲眼见石大夫偷偷摸摸洗一件一尺来宽的素色布帛，若说她是男子她可不信。
两人面面相觑，又忍不住继续偷听。
对方似乎动了动，说话了，声音扭扭捏捏的：“还是算了吧……石大夫不是已经把了脉，症状都极对症的。”
“不如就直接开方子吧……”
“阁下玉茎肿痛，隐秘部位，确实不便示人……”
时玥缓缓出声，“只是……”
突然外面似乎什么东西撞到了门，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时玥疑惑着走上前去，一把拉开了房门。
外面九娘夫妻二人犹在拉拉扯扯，不知在做什么，此时两人顿时停住动作，假装无事发生。而江流笙面色尴尬，朝她咧了咧嘴。
九娘却一面扯着她的袖子将她往外拉，一面口中胡乱说道：“那个，石大夫，我突然头痛，哦不，腹痛，你帮忙给我看一下吧……”
独留一个因羞惭而满面通红的公子在内。
“呃，这位公子，可要用些茶点？”
江流笙站在门外温声询问，俨然一片云淡风轻。
“啊？哦……不用，不用……”
里面的人咳嗽一声，忍不住搓了搓双手，真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马尧一时有些懊悔，却又无可奈何。
他的确是来看病的，并非作假。
只是指示他来此看病的，另有其人。
那人与他虽说是风月场合相识，却也一见如故，关于美酒，美人，美少年，二人也曾经无话不说。
只是后来他回乡娶妻生子，来往渐渐少了。
如今，那人更是掌管着他邻州药铺的生死。
关于药铺生意，他本不擅长，幸亏当初有了那人的点拨，才使他养得起一大家子的老老小小，仆人美妾。
他最近时不时出现在京都，都是为了家中那铺子来的。
还好两人尚有一丝昔日的情谊在，那人应了他的请求，又见他似乎身体不适，便介绍他来此看病，只需回去仔细说明这里的情况即可。
他自是一口答应。
却没想到这个大夫竟如此年轻……
而且还租住在上次他酒后乱性戏耍了的年轻妇人家中。
也许得了这个病便是他的报应。
马尧叹了一口气，对时玥能治好他的隐疾也不抱什么希望。
毕竟他请了几个大夫，都说是下焦有热，开了五苓散来利水散湿，不见成效。
又换了若干个方子，亦没什么效果。
就凭眼前这个未及弱冠的小少年，能会有什么惊喜？
马尧心思翻转，在房中很是拘谨，只得出了门装作看院里种植的菜苗儿。
那边时玥被九娘又扯又拉，来到厅内九娘却又吞吞吐吐，就是不说叫她过来的原因。
江流笙立在一旁也是无言以对，只一味微笑。
经此一闹，时玥联想到这二人平日种种暖心举动，之前的怀疑已经变成了确定。
这夫妻俩，绝对知晓她的女子身份。
平时与她打交道的，都是热心的九娘。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九娘见到了都会买两份，逢儿一份，她一份。
那些邻里乡亲时不时的来上门说亲，九娘也都悄悄地替她推了。
再迟钝，也该明白这对夫妻，对一个陌生人如此无私而宠溺，给了她一个温馨的避风港湾。
越是明白，便越是贪恋。
时玥一边在九娘夫妻俩给她久违的亲情里沉溺，一边心中又异常清楚：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
眼下她看了许多的医书及相关杂谈，竟断断续续发现不少关于时娘子行医的言论。
时娘子，是时玥的母亲。
只是都是早年行医的一些医案，譬如自称用“心理疗法”治好了一位受惊听不得大动静的妇人、“人工呼吸法”救活了一个失足落水的女子……
也许从这些医案上能发现些线索。
时玥一时思绪纷杂，安慰好夫妻两人后又朝病人走去。
走到马尧面前时，脑海中纷纷扰扰的杂思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病人的病情。
“公子受惊了，还请海涵。”
时玥抬手一礼，又说到了病情，“公子左手脉象显示肝经积热，肝火旺盛。若只着眼于下焦，则治标不治本，并非患病的源头。”
马尧听罢眼前一亮，不觉向前走了两步，顿时龇牙咧嘴，他也顾不得表情怪异，连声问道：“石大夫可有法子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