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又见无患
时玥出了红袖招之后还未走几步便听到有人喊道：“石贤弟！”
回头一看，果然是小侯爷。
时玥驻足等待，周无患施施然来到时玥身旁笑道：“果真是你，我还怕认错了。”
他自从回京后每日流连烟花市井之地，宴请宾客，斗鸡走狗，足把纨绔公子这四个字做到了十成十。
没有办法，自大捷重伤归来后梦中的记忆慢慢清晰，加上本是将军又被圣人封侯的身份，他害怕。
怕狡兔死，良狗烹。
怕他遭了当初以武力夺天下的圣人忌惮。
亦怕身份被拆穿，被人当成什么妖魔鬼怪。
所以他将自己重伤后武力全失的消息悄悄传入了圣人耳中。
每日花天酒地，做个风流子的样子给世人看。
只是，看来样子做的很是成功，他除了每日挨爹娘的白眼，也让眼前人误会了。
时玥淡淡看了一眼便垂眸施礼：“小侯爷别来无恙？”
看他眉眼含笑，一身美服，走路香风阵阵，身边的阿区更是大包小包挂了一身，想必定是无恙，还着实风流快活。
周无患微微一笑：“日日美食美酒，自是无恙。”又顿了一顿反问她：“石贤弟可曾用饭？”
时玥一怔，“与小侯爷相处，好像总是和吃食离不开关系。”
周无患爽朗一笑：“民以食为天嘛。”
“正好我要去听风楼，一起去用饭？”
“据说听风楼近日又出了新的果子酒……”
“侯爷，”时玥有些招架不住对方的热情，“小人还需回去复命，恕不能相陪了。”
说罢抬手一礼便要告辞。
周无患忙端了正色，上前一步道：“石贤弟莫要着急，我有事相求。还请路上一叙。”
“便是送贤弟回药铺，也正好顺路。”
那边阿区已经跑的飞快，驾马车去了。
很快阿区驾着一辆朴素马车过来，周无患与时玥隔空坐了。
两人一时静坐无言。
待马车行驶了一段距离，周无患的声音方打破了二人间的沉默：
“不知姑娘可还记得？上次在王府我曾给姑娘说过的梦中之事……”
说到此事，他似乎已经陷入了梦境，连着声音也飘渺起来。
“梦中之事，太过真实，让人心生迷惘。”
“如今侯爷所梦之事如何？”
“近日时常梦到……一些日常情景。仿佛梦中已经过完了一生。而加上之前的记忆……”
他停了下来，一双眸子里满是疑惑，“我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时玥心神一震，这种感觉，她又如何不知？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她叹了口气，面色在朦胧的灯光中显得更加柔和：“小侯爷不必如此不安。在民女看来这并非是生病。”
“庄周梦为蝴蝶，还是蝴蝶梦为庄周，都改变不了庄周是存在的事实。”
“小侯爷大战告捷，生命垂危犹能捡回一条命，还能坐在香车宝马之上去勾栏瓦肆听曲，去听风楼品尝新出的果酒。这些都是侯爷眼下之经历。”
周无患听到前半段有些顿悟，听到后半段却又有些羞赧。
果真是自己挥霍无度，太过声色犬马了么？
“较之那些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贫民，侯爷已是万幸。”
今日的话好似有些多，时玥顿了顿，又补充道：“所以侯爷应当记得，活在当下，过好当下。”
人生如梦亦如幻，朝如晨露暮如霞。
真真假假又如何？
时玥见小侯爷垂首沉思，也不再多话。
一时车厢内静静的，只有马蹄哒哒的声音在耳边持续。
时玥忽觉有些气闷，便伸手掀起小窗的帘子往外看去。
却又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站在百圆药铺另一家分店门口的，正是陆昂。
他此刻竟恭恭敬敬，垂手而立。
在陆昂身旁的是一位稍年长的青年人，穿着紫衣官服，身配金色鱼袋，相貌堂堂，甚是齐整。
这人似乎说了些什么话，陆昂点头不迭。
马车渐远，时玥见那人转身上了一辆黑色马车绝尘而去。
“那是陆勉，陆昂的大哥。”
周无患不知什么时候也看到了窗外的两人，轻声替时玥解释。
“他年纪轻轻，医术却相当了得。如今不过三十有二，却已是太医署的太医丞了。”
“据说他当年仅凭一副药方就得了圣人的青睐，在太医院混的如鱼得水。近年来更是有了许多新药方，都是独家秘制，治好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病。可谓尽心尽职。”
“对了。当年你阿娘也曾入宫为贵人看病，想必与陆勉应当熟识。否则，当初他也不会为你家陈情了。”
“当初，”时玥艰难开口，“他为我家陈情？”
“是啊。龙颜大怒，是陆勉冒死求情，后来亦有其他人觉得事情蹊跷，求圣人查清真相再行定夺的。”
“圣人大怒过后，决定将你爹娘关入天牢，亲自过问案件，不料却未执行。”
“那时关北闹了饥荒，饿殍载途，白骨盈野，百姓易子而食。有一部分平民逃到千里之遥的京都，编制了歌谣，暗指圣人不贤，才导致天灾人祸，子嗣不丰。”
“圣人惩治了蒙蔽视听的那些小人，向天下人下了罪己诏，又大开关北附近的粮仓放粮，鼓励富户捐献粮食。终于度过了那次可怕的天灾。”
“待回过头来想起你娘亲的案子，已是半年之后。那时你已被送至青楼，而你的爹娘，也在狱中莫名失踪了。”
“至于如何失踪，却无人能说的明白。”
周无患一口气道出了当年往事，却让时玥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今晚刚刚从陆昂口中得知那梅花瓷瓶确实是她爹娘的遗物，药方亦与陆勉脱不开干系，她便推想陆勉或是背后做了亏心之事……
不料却是替她爹娘求得了一线生机之人。
当真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么？
只是……
“小侯爷如何得知这许多内情呢？”
“这……本侯做事，自然有本侯的道理。”
周无患有些心虚，理不直气也壮的回了过去。
时玥扯扯嘴角，不以为意。
马车辚辚，已行至听风楼了。
听风楼对面的药铺，正是城东的百圆药铺。
阿区停了车，时玥反应了过来，与小侯爷告辞便要下车。
周无患跟在后面，还想要再送上一送。
两人四只脚刚下了地，却听一个少女惊喜的声音响起来：“小郎中？”
接着一个老者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周世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