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纺车开始转动
001
“搞不懂啊，根本不用看的邮件反正最终归宿都是垃圾桶，还有送的必要吗？邮差的工作里面一定要包含投送垃圾邮件吗？谁会高兴收到垃圾邮件啊，开除开除开除，除了这个他还会说什么啊？”
顶着一头参差不齐短发的少年嚷嚷着，被邮局里的人灰头土脸地赶了出来。
没有人理会他连珠炮一般的抱怨。
“是的，结论错误的证明没有存在的意义，比起这个，我更想问的是，”唯一理睬他的，是一位看起来很小的女孩，她右手拨弄着自己凌乱的海蓝色长发，左手拉扯着自己身上长到拖地的白袍不至于绊倒自己，“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吗？”
时间？一般人可能会回答现在的时刻，几点几分。但敏锐又聪慧的少年准确地报出了一串代表年月份的数字。
“唔，奇怪，像是「流溢」，又不像是「流溢」……”女孩露出疑惑的神情，“这里真是奇怪的岛。”
“奇怪吧，横滨的确不适合居住，海边的城市总是有味道，路造的又奇怪又难记。”
“这一点我赞同，岛上充斥着无理数和虚数，空气都是浑浊的味道。”
“唉，与其在这里烦恼工作的事情和抱怨这个城市，不如想想等会去便利店买什么口味的饭团。”
“我也饿了。”
“……”少年摸了摸口袋里所剩无几的零钱，沉默了几秒。
“整数会帮助整数的对吧？”女孩用她那天空般清浅澄澈的眼瞳盯住少年，眼神里充满真诚，再次问道，“整数会帮助整数的，对吧？”
少年在如此干净的眼神败下阵来，叹了口气。
“是是是，我可是大孩子。”他如此嘀嘀咕咕道。
————
“太恶心了，横滨的海鸥真像是怪物，会飞的羽毛怪物！”少年名为江户川乱步，十四岁，目前失业中。
“我赞同，他们的凶狠不输于阿其翁，差一点我都以为我的眼睛要被啄掉了。”女孩名为37，八岁（？），目前迷路中（？）。
短短几天，两个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孩子神奇地搭建起了一段奇妙的友谊。
他们经常谈论着大人听不懂的辩论。在第三方看来两个人讲话简直就是没头没尾，毫无逻辑可言。
有时候37会说8是一个好数字，1，2，3，4都是它的因数，转而乱步就会接上开始介绍餐厅邻桌男人的情史，最后两人被店主一起赶了出来；有时候乱步滔滔不绝地抱怨着大人们的视而不见，37则会点点头，锐评道就像100只会被他们看到是十的平方数，而不是前九个质数之和。
“明明100是一个很好的数字。”37叹气。
“大人就是这样，装作不知道再提问，顺便再打一个不痛不痒的分数。”乱步想起来就很生气，“难道这就是我成不了大人的原因吗？明明我比你大这么多了！”
“成为大人不是数字越大越好吧？”
“……好吧，37比那些数字顺眼很多。”
“哦，谢谢。”
诸如此类，让人一头雾水的无障碍电波式沟通，将两个孩子的世界奇妙地衔接在一起。
隐隐将自己摆在「兄长」地位的乱步偶有感觉，这些日子因为有了37的陪伴，有些无形的负面的情绪正在散去。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有些小聪明的、被迫仿徨在大人世界的愚笨小孩。
“好吧，接下来是那张面试的活动认定书……这个路是先这样，再这样，或者这样！”
“噢，你想证明这条路线是个等边三角形吗？等边三角形确实是很好的图形，我们可以一边走一边记录步数来证明。1，2，3……”
“打住！现在不是证明这个的时候！”
“8，9，10……”
“等等我！”
两人吵吵闹闹地来到了那家公司门口。这家公司距离港口不远，吹来的风带着腥咸的味道，把两个孩子的头发吹的乱七八糟。
让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养活另一个八岁的孩子是不可能的。乱步少得可怜的积蓄早就挥霍一空，不得不看上政府发的求职活动补助的那点蚊子腿。
今天要是没有搞定这份文件，他们两个都得饿肚子。
于是乱步带着蓝色的小尾巴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社长室，完成了这场命中注定的邂逅。
————
今天对于福泽谕吉来说，真是噩梦。
从这两个孩子闯入办公室开始，到他带着两个人来附近的茶馆吃饭为止，他们的每一个行为都充满槽点。
是槽点吧？是吧？
大一点的少年叫做江户川乱步，穿着老土的防寒外套和披风，一头短发乱蓬蓬的。就在刚刚，他在社长室里指出了真凶，让他的委托人沉冤昭雪。
只看了一眼，看似孩子玩笑一般，实则是一场高明精妙的推理秀。可是他根本不理解怎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三人奇特的组合坐在茶馆，引得其他客人频频回头。不经意间打量的视线，让福泽有一种不知为何有种想扭头离开的冲动。
如果说乱步只是不理解的话，他旁边的那个披着希腊风格的白色长袍的小女孩他就根本无法沟通，超越他的认知范畴。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37，怎么了？”
是哦，怎么了……谁会把数字当做名字啊。但是这样的点评有点太过不礼貌，福泽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只能说一声“没什么”，这样子糊弄过去。
“好吧，”女孩大度地表示理解，“你还不知道自己的数字，和乱步一样。教典上说，只有尚不了解自己本质的人，才会用毫无意义的语音符号指代自己。”
数字？什么数字？完全超脱了福泽的理解范围。教典又是哪里的教典？她信教？什么教？看脸孔她不像是日本人，是欧洲人？基督教？基督教有这种说法吗？
他沉默地太久，没有一个问题问得出口。于是他换了一个问题方向：“刚刚你也看出秘书是凶手了吗？”
“教典说，虚数不在讨论范围里。”
又是这该死的教典。虚数又是什么？不存在的数吗？谁是虚数，秘书吗？她到底在说什么东西？福泽一时间连询问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他沉默得太久太久。
久到乱步开始吃第九碗红豆麻薯的时候，福泽终于忍不住询问：“为什么不吃麻薯？”
乱步只吃红豆馅，剩下的白色麻薯通通都塞给了37。37的胃口似乎不大，吃到第三碗就停下了。
“因为不甜啊。”乱步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不甜、不甜点什么红豆麻薯呢？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点红豆汤好了，这样子麻薯会哭出来的。福泽欲言又止，似乎在这里否定少年的饮食习惯毫无意义。
他们根本不熟啊。
“那你呢，37，”福泽觉得这个名字叫起来着实有点怪，“为什么不吃红豆？”
“吃豆子可是重罪，没有比吃豆子更邪恶的罪行了，虽然不在岛上，但我觉得无论在哪里都不应该吃豆子。”
——你这样红豆会真的哭出来的。福泽的脑子有些凌乱，听上去更糟糕了。
“噢，那绿豆呢？黄豆呢？咖啡豆呢？虽然咖啡真的很难喝，咖啡豆做的咖啡也算在不能吃里面吗？”乱步疑惑道。
“豆子都是豆子，有什么区别？”
不，肯定是有区别的。福泽再一次欲言又止。现在似乎不是教育孩子不要挑食的好时机。
再说一遍，他们真的不熟。
“噫，这条规定真的很奇怪。好吧好吧，那么大叔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大、大叔……他真的才只是32岁。福泽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眉心，换一个方向提出问题：“你是何时发现秘书是凶手的？”
“打从一开始，”乱步还在努力和红豆馅做斗争，“那个人穿着长外套……”
“……”
就在两个人一来一回的问答间，37默不作声地吃掉了第三碗麻薯，拍了拍圆润的小肚，听着两个的聊天，有些无聊地盯着头顶的横梁看。
打扰别人的证明，是和吃豆子一样的重罪。
虽然37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对于刚刚已经证明过的结论还要再证明一次，什么时候看出来之类的，毫无意义。
已经得到正确的结论了，不是吗？
下一刻她对于两人的疑惑已经抛之脑后，她的注意力就像猫咪被移动的太阳光斑一样，迅速转移到了头顶的房梁结构上去了。
很完美的等腰三角形，真是巧妙的东方建筑。
而且这家店的柱子有6根，非常和谐的数字。
来到这个岛上也不全是坏事。
这么想来，其实也没有差很多。只是外面的虚数很多而已，这个城市里的人小数点后的浮点真的很多，她只遇到过三个整数。
乱步是一个整数，这位大叔也是一个整数，而刚刚在那个房间里的红发男孩也是一个很好的整数，不过他还是负的。
如此一来，她又有了些许新课题的灵感。
“37！37！走啦！”乱步和大叔的证明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不知道他们达成了什么一致，乱步此时心情很是不错，一扫前几天愁眉苦脸的样子，眼睛里闪闪发光。
“你们结束了？”
“是的，大叔愿意帮我介绍工作哦。”
“嗯那真是太好了，”随即37又扫了一眼桌上的九个碗，“你不再来一碗吗，10碗才是完满的。”
“有道理，但是我现在嘴里好甜好甜的。”言下之意就是不太想吃了。
“嗯，的确，9是一个克制的数字。”37点点头。
“所以大叔再帮我点个茶——我要去洗手间——哦，行李行李，我们还要去拿行李，”心情转好的乱步的话更多了，“37呢，我看到隔壁还有卖油炸点心，帮我买——你要茶吗？哦大叔两碗茶——”
福泽的头又开始隐隐痛了起来。
这两个孩子绝对很麻烦——他如此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