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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蟾啮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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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风袭来的夜晚,天忽的冷了下来。宫中上下都猝不及防,蔺云本回房里裹着被睡下,却看到房门出现一道黑影。

    “什么人?”

    蔺云一把抓过床边佩刀,跑去将门打开。

    “蔺将军,是我。”

    “江大人?”来者是江贺,他与此人并无任何交情,“圣上叫你去紫宸殿。”

    蔺云半信半疑,跟随在江贺身后,一路上都不辞手冷握着刀柄。

    直到卸刀入紫宸殿见到圣上,蔺云这才相信此事为真。与他同样一脸懵的还有跪在地上的齐照。

    蔺云与他对视一眼,也跪下身叩首在地。

    皇帝眼袋有些厚重,看样子是处理了政务迟迟未睡,看着蔺云与齐照都到了,皇帝缓缓撬动着嘴说道,“近来四方多有动荡,但总有些人不方便进刑部大理寺去审,于是朕就想,宫城内再辟神策狱,齐照,你在宫中掌刑罚纠察多年,朕听说你素有断狱之才。”

    “臣不敢当。”

    面对谦辞,皇帝鼻息中哼哧出一声。

    “蔺云,上次朕见你于叛将之中生擒王和昶,本事不错。等钱暄卸任宫中及神策军一切职务后,他手上兵马就全权交由你来掌管。”

    “朕想着,往后神策狱由齐照为司狱,你为副司狱,你们二人好好配合。另外,御史台有几个六品以下的官吏,颇善刑讯,朕准备把他们一并挪到神策狱听用。”

    两人谢过天恩,目送皇帝回寝殿后才一起往内侍省去。

    “蔺云,你小子日后有戏。”齐照一捋下巴,打趣说道。

    “齐大人莫与我玩笑。”

    “你跟那个小女官一样,都在人面前装什么正经。”

    蔺云心尖一颤,“什么?”

    齐照当蔺云是怕被人看穿故意避嫌,于是忙说道,“没事,就算真好,众人眼里也不会信,所以无妨。”

    蔺云听到这话心里很不得劲儿。

    有关叶容钰杂七杂八的传言他当然听到不少,尤其是齐王为她处置一批内侍,这让蔺云恍然察觉他们二人之间似有鸿沟。

    近来去学士院寻她又都寻不见人影,据说她连承香殿都不常去了。也不知道她人到底是回了尚仪局还是又去了什么地方。

    她心里是如何想的,会不会抛下他另投阵营,这些他都不得而知。

    “齐大人,我在宫中一直慎言慎行,与大家都处的不错。”

    齐照噗嗤一声,险些将揶揄的话说出口。随即他抬手一摆,将此话题打住,开始另言其他。

    “蔺将军,你可知为何圣上要另设神策狱?”

    “想必是有些要犯牵涉到了圣上的心事?”

    “不光是这个,你没听还要把台狱中的官吏挪来一部分?”看着蔺云点了点头,齐照继续说道,“圣上对御史台任意提审、插手大理寺裁决颇为不满,这是设军司来牵制。”

    “原来是这样。”

    “你们这些崽子肯定都不清楚,二十年前先帝为整顿吏治大兴牢狱,靠的就是御史台中这些酷吏。”

    “那会我还没出生呢,更别说这些事。”

    蔺云嘀咕一句后,似乎想到什么,“难不成圣上也要兴牢狱了?”

    齐照瞪他一眼,“或许是。但这事落我身上我觉得烫手。”

    蔺云另有所想,不接话茬。

    烫手他也得接,至少有刑狱、有兵,一时半会就没人能动得了他。

    回屋后,四院寂寥。

    蔺云躺在被里揣摩着圣意,他读书不够,更不懂以史为鉴,只得从不到二十年人生的见闻中去比对这些事。

    最后蔺云还是想忙完这两日就去找叶容钰,不论她如何想的,这第一手消息还是尽快递给她为好,得让她心里有个底有个数。

    这两日因宫闱局有宫人蛊惑阉童偷各宫门钥匙,虽没有得逞,却闹出不小动静。

    蔺云一会琢磨着宫闱丞的人选,一会又想着神策狱的事,事情又多又杂,偏他脑子里还总闪出个叶容钰将好不容易理清的思路又打断了。忧心辗转,夜半才得以入睡,次日竟破天荒没被身体的习惯叫醒。

    “蔺将军,早饭来了。”

    蔺云在叫门声中惊醒,一起床还发现旧伤处有些异样,黏濡潮湿,但没有的东西终究是没有。

    他顿时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坐在床头攥着官服回忆着昨夜到底梦到些什么了。

    “蔺将军,有人找。”

    “谁?”蔺云吓得将衣服掩于腿上。

    “叶尚仪来内侍省报送岁末账册。”

    “让她稍等,我就来。”

    叶容钰近来是四头跑,总算盯着六尚各处赶在年前一个月盘完库,这些天按先前所定份额陆续命六尚当差的内侍送至汪贞夏府上,到今日便是来找蔺云,由他来定给内侍省二成的分配。

    另外两成,不到万两钱货叶容钰则自己做主分给六尚女官及做事的宫人,总归今年六尚的人都拿到了岁钱,个顶个的高兴。

    她坐在内侍省偏厅内间,抱着茶盏温手。其余女官则都自觉在外间,围着一张圆桌对内侍省送来的糕点茶水小尝几口。

    “叶尚仪。”

    蔺云踏进屋内,压着嗓唤了一声。

    “蔺将军。”

    二人相互作揖时对视了一眼,而后各自落座,如今都成了御前的人,相互之间就算熟悉也不大敢表现出来,免得被人以为是结党营私。

    叶容钰递去一个眼神后开了口,“蔺将军,今年六尚所出货品我已经全部盘点好了,昨日汪将军那一份已送至他府上,其余的您派属下来各库点取可好?”

    说着,叶容钰将桌上厚厚一沓账册推到蔺云面前。

    蔺云却像对这般使唤有所不满,“六尚也有当值的内侍一直听你们调遣,为何不直接送来。”

    叶容钰听此刀了蔺云一眼,但除却佯装不悦,她似乎还从他脸上打量处一丝不寻常。

    “当值内侍大多去汪将军府上盘货入库,但内侍省的事也耽误不得,免得影响大家过年。”

    “倒还不至于。”蔺云接道。

    叶容钰声音略放小些,阴阳怪气道,“也是,内侍省虽人多,但有掖庭局官奴桑蚕耕种、奚官局工役制物,总是比我们阔绰许多。”说话时,叶容钰手指轮番不停敲着桌子。

    “罢了,我马上安排人去就是。”

    “有劳蔺将军了。”

    蔺云凑近了些,悄悄在叶容钰耳边说了声,“晚上我去找你。”

    叶容钰听此悄声回了句“我等你。”之后便转身踏到明间,带着一众人走了。

    看着她背影抽开的那一刻,蔺云心里竟有些空,竟不自觉在胸口前捂了捂。

    天寒,下了些雪沫子,酥酥落在地上。

    叶容钰带着人,将最后一批布料送至汪贞夏府上,而后拜见了汪贞夏的夫人及两位养女,她们虽留叶容钰在府上用午饭,但叶容钰却不敢留,寒暄一阵便匆匆回宫,盯着御前当值的女官。

    直到戌时,圣上摆驾至赵贤妃处,叶容钰才回到西院值房,里外官员都散衙了,整个学士院只留些内侍宫女做一些洒扫的粗活。

    叶容钰对灯誊录书卷,不多时蔺云果然来了,依旧是将门拍一下就推开。

    “今日倒是早。”

    “前几日下值早也来过,就是没见你人。”

    蔺云直接踏入次间,将手上食盒摆放在长案上,随后脱下黑斗篷一卷放在身边。

    “你快来,看看我给你带的。”蔺云温声道。

    除却见叶容钰脸上愈发没有血色,真心想让她补一补外,他还想让她念及自己的好,同自己讲些真话。

    “什么?”

    叶容钰总算舍得撂下笔起身。

    她跪坐到蔺云身边,看着他冻红的手掀开食盒的盖子,端出一只瓷盅推到自己面前。

    “内侍省采买使从东莱带的阿胶,我试着给你做了些。”

    “你做的?”叶容钰笑问着,还往蔺云身边又凑了凑。

    “是啊。”

    “剩下的我拿给新莛了,让她平时做给你吃,另外还有一份燕窝,这样配着吃你就不用担心上火。”

    叶容钰揭开盖,里面味道并不大好。

    看着叶容钰闻到这味头都在往后倾,蔺云忙解释道,“这东西都这样,通俗点讲就是黄酒泡驴皮,味道确实不算好,可是补气血啊,我看你气色不如从前了就想给你补补。”

    “是吗,其实我没吃过。”

    叶容钰拿着汤匙,在里面一搅,里面有枸杞红枣还有鸡蛋,然后叶容钰舀起鸡蛋,两口吃尽。

    “好吃,挺甜的。”

    “是吗?”蔺云瞪大眼,嘴角压不住笑意。

    “嗯,不信你尝。”

    叶容钰端起瓷盅舀了一勺喂到蔺云嘴边,蔺云笑意凝住,转而羞赧,乖乖张嘴接下喂来的这口汤,紧接着五官皱成一团。

    “这味”

    蔺云倒了杯热茶给自己顺顺。

    “我敲了一块用黄酒泡软隔水蒸的,然后在把这膏和红枣枸杞鸡蛋一起煮了,放了许多糖,没想到”

    未等蔺云解释完,叶容钰又喂来一口,汤匙直接贴在蔺云嘴唇上。

    “容钰,你。”

    又来一勺,仍贴到唇边,蔺云咽下后终于忍不住抵着叶容钰的手腕说道,“容钰,你不想吃就放着也没什么关系。”

    “那到没有。”

    说着叶容钰就这瓷盅将剩余汤水一饮而尽,留了些碎枣肉在底上。

    “你”

    蔺云看的有些摸不着头脑,莫非她刚刚破天荒的不是在捉弄自己。

    “既然是好东西,自然不能浪费。”叶容钰一仰头,将残余在盅里的枸杞碎枣也一并倒进嘴里。

    “你不会真觉得好吃吧。”

    “至少不像你觉得那么难吃。”

    “那你刚刚?”

    “你也很多天没好好休息了,也给你补一补。”

    蔺云突然别开头,双颊在灯色下也能看出有些泛红,“我还不至于要用这种东西来补。”

    “我看你气色也有些不对。”

    “哪有!”

    “不跟你争,你找我来到底什么事?”

    “哦对!”

    蔺云一拍脑袋,他被这两勺汤喂的,险些忘了正事。

    “圣上让我和齐照负责神策狱,另外叫我这两天就启程去山南西,押送王和昶一党入神策狱中审。”

    “神策狱?”

    “对,就在禁中。”

    “那岂不是将刑狱移至内庭了?”

    “算是吧。”

    叶容钰听此神色消沉下来,内臣牵制外朝并不罕见,但将刑狱之权也挪入禁中,于天下而言可算不得好事。

    “容钰,你怎么了?”

    “没,我就是怕日后会大兴刑狱。”

    “目前看,无非是圣上想让一些人避开刑部与大理寺的审讯。”

    “那就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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