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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棹渡寒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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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依监国的话,本王自明日起开始上朝。”

    齐王垂下眼,用凶厉地目光打量着比自己矮了大半头的叶容钰。

    叶容钰面对这来意不善的审视,后脊有些发麻。

    “殿下,那臣就告退了。”

    她感觉齐王又靠得近了些,等待良久才道了一声才听到一声好。

    叶容钰松懈下一口气,宫里人常说齐王为人慷慨,于大小事只要无关储君之位都不会计较,尤其是侍奉在少阳院的人,各个富到流油,对齐王那称得上是忠心耿耿、誓死效忠。

    只是在叶容钰眼里,这人算得上是派系劲敌,故而不好相处。

    “秋兰,新入宫的女史是什么时候分配?”

    “林尚宫定在本月底了。”

    “林尚宫。”

    叶容钰忍不住又用拇指的指甲抠着食指,她的指腹在长期寻找刺痛下已经有一层薄茧。

    她一入宫的时候,林尚宫给过她好大的脸色,直到现在,叶容钰都对此人意见很大。

    “走吧,去尚宫局。”

    “好。”

    自司言司划入尚仪局后,尚宫局所辖宫务已经不再能涉及到外朝,于是林尚宫对六尚中尚食、尚服、尚功、尚寝的管控日益严苛。

    控制住住这四局就是控制住了六尚的钱袋子。

    先前,各局每年都要向尚宫局进一份礼,也称为“献钱”,这四局献钱则主要出于两条路子。

    其一是宫人们所自产的丝布绸缎以及巧匠做的各类首饰、工艺陈设。

    宫里的绣娘巧娘都是百里挑一从四方遴选出来的,由她们手中出来的工艺再打上大明宫的招牌,总会多许多氤氲暧昧的遐想价值,所以这些物件甚至比专供皇帝的殿中省尚舍局的玩意儿还让人稀罕,既可献给达官显贵又能去市场卖个好价钱。

    其二是各局向外采买时出来的回扣。采买之事多经由内侍省任命一个采买使主导,但各局女官或多或少会与采买使分成。

    相比之下,尚仪局不涉及任何货物进出,虽深得皇后倚重,却反倒像是个清水衙门。

    叶容钰自奉江回来后就没少打这些主意,毕竟林尚宫能一直坐稳这个位置,也有赖于能用这么些钱去对接好内侍省以及外朝官员家眷。

    “见过林尚宫。”

    叶容钰鲜少去尚宫局,那衙署大院比尚仪局宽出六尺,每一间廊屋廨舍都大出不少。她见林尚宫屋门大敞着,就在门外恭行了个宫礼。

    “突然来此,有何贵干?”

    “林尚宫见笑了。”

    叶容钰顺着林尚宫所指就坐,一看到林海蕙的脸,叶容钰就会想到她曾把自己分配到掖庭一事。

    “不知道新入宫的女史林尚宫打算如何分配?”

    “叶司言看上的人,那就是皇后殿下看上的人,直接点名要就是。”

    “不敢不敢,我就是怕一开口,林尚宫就舍不得了。”

    林海蕙故作镇定,实则心里已开始叫骂,皇后监国,她区区一个后宫女官怎么可能不忌惮,“叶司言直说吧,你既然亲自跑一趟而不是差人来办,就证明这人你是必定会要到手才肯罢休的。”

    叶容钰没多啰嗦,直接开了口,“林尚宫,我想让谢楠云入司言司。”

    “既然你亲自来要,就免去考核直接入你们司吧。”

    林海蕙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像是被挖走一块。

    她本想将谢相孙女留下,以此为桥梁搭上谢家。叶容钰突然来这么一茬,虽然她心里清楚大概是皇后亦或是谢相的意思,但她却只能把这种不满算在叶容钰头上。

    缭乱深宫,有几个人能容得下后起之秀。

    尚食局午后让人送了一些鲜羊肉到翰林院西院里,任秋兰看着这羊肉鲜嫩不膻,于是将肉一剃,肥瘦分开。

    等到翰林院的官员们陆陆续续下值,任秋兰带着人又去厨房里忙活,准备晚上改改口味。

    任秋兰先把羊骨放至锅底吊汤,待骨香溢出后将肥油放至锅里,添柴加火,滚得汤色如玉。

    新莛帮着用死面制了些饼,切成小块放到碗中。

    一个时辰后,整个院子里都是羊汤香味儿,司言司的留值的十来人竟也开始搬出马扎小凳,坐在厨房跟前端碗等着。可她们的上司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这开荤腥的事,根本就勾不出来她的人。

    任秋兰见大家等不及,进了值房,“叶司言。”

    “怎么了?”

    “容钰,反正你这一天两天也对不出来,还是先吃饭吧。”

    “可我看着这些心里难受。”

    “这还只是账上能对出来的,还有对不出来的呢?”

    叶容钰笑了一下,她这两天和王小满学了些查账的本事,果真收获不小。

    仅司宝司内所供的金银原料与成品相比,其巨大的损耗就够让叶容钰在心里地震好几回。

    “秋兰,你们先吃,然后早点回去休息吧,不用管我,我还有些别的事。”

    “好,那我给你在锅里留一些,你千万记得吃饭。”说完任秋兰刚准备走,就又回身问道,“要不要让新莛留下来伺候你?”

    “不用不用。”

    叶容钰在房门关好后使劲转了转手腕。

    当时在去雅州前,叶容钰就让何清带着自己的信先行回到长安。

    在齐照的安排下,何清默默在尚服局司宝司做了一阵子女史,她将每日送至司宝司的金银数量与成品的数量悄悄记了个大概,虽然重量上许多都是她用手掂出来的,但依旧能让叶容钰对司宝司的货物出入大概有了个数。

    星垂天幕,月挂高楼。

    西院中唯有叶容钰的廨舍里烛火莹莹。

    蔺云头一回来学士院,听闻这里都是风雅文臣,心里对这地方不由敬畏三分,从踏入衙署大门那刻起就有种孤陋寡闻的自卑感,所以蹑手蹑脚跟做贼一样。

    他寻着叶容钰值房透外的光亮过来,将门轻轻推开一条缝,顺眼往前看去,叶容钰正恶狠狠地抬着眼,真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你吓死我了。”蔺云说道,“你那什么眼神,怪吓人的。”

    “你直接进来不就好了,干嘛偷偷摸摸的。”

    叶容钰是故意的,她静了许久后耳朵也会格外敏锐,她听到了很轻的脚步声,鬼鬼祟祟的,想必就是蔺云。

    所以叶容钰听着脚步声靠近门口时,故意恶狠狠瞪着,看见蔺云被吓了一跳,突然觉得内心十分满足。

    蔺云见她笑,这才反应出来这人竟然在捉弄自己,“你是故意的!”

    “是啊,我就是觉得吓你一跳很好玩。”

    蔺云嘁了一声,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到叶容钰身边,“你这都是什么恶趣味?”

    “宫里待久了,无聊嘛。”

    叶容钰说这话的时候,突然想到了齐照,那也是个在宫里待出恶趣味的人。

    蔺云装作不理解,摇了摇头,“我说叶司言,你原来刚入宫的时候也不是这种人啊。”

    “嗯,认识你以后就变成这样了。”

    “你!亏我还想着让你少走点路,少辛苦点,这才一忙完就赶过来找你,饭都还没来得及吃。”

    “你想蹭饭直接说不就行了。”

    说着叶容钰收起手中抄录的史册案卷,举起案前的铜蜡台,往西院的小厨房去。

    “容钰,你要去哪?”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蔺云听此,连跑两步跟在叶容钰的身后,说道,“容钰,不用特意麻烦。”

    “是麻烦。”

    “那”叶容钰说起话来总有些让蔺云接不住。

    叶容钰捏着袖抬手稍稍掩面笑了一下,“要不你来。”

    “我”

    蔺云并不会做什么好吃的东西,但胜在能凑合,细细数来自己能弄的吃的除了煮面外大概只有热水泡饼,“等我的宅子收拾好了,我就开始学着自己做饭吃。”

    叶容钰知道蔺云的生存短板,紧接着似是嘲笑一般问道,“蔺云,你快二十岁的人了,怎么还不会做饭啊。”

    蔺云自打七岁入宫后,就成了包吃包住的编内宦官。他一直因为身子骨强健而作为带刀内侍来培养,又没在厨房做过活。到现在升任为宫闱丞,在宫闱局都是能吃上小厨房的人,还有内侍伺候,更是少了做饭的必要。

    被人这样一说,蔺云不禁脸有些红,但转而一想,这些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会做饭,生火总是会的。蔺云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生火,“不会又怎么样?我若是以后发达了,就雇上七八个厨娘,她们不都得抢着给我做吃的。”

    叶容钰正打着灯从厨房找到新莛做的饼,听见这话忍不住将灯举在自己的脸跟前,好让蔺云看清楚自己鄙视的表情,他可真好意思说这话。

    蔺云见叶容钰这般,切了一声,“等我有了厨娘,那可就是你巴巴地来我家蹭饭了。”这么一想,蔺云不禁一抹得意挂在脸上,甚至想到叶容钰为了吃说不定会给自己讲几句软话。只要她随便说两句好话,那还不是想吃什么她说了算,朋友嘛,不必客气。

    巴掌大的饼留下来三个,叶容钰把三张饼全部切成块,放到汤内。

    二人就坐在厨房里,共对灶台上烛火。

    “容钰,你今天说找我有事,到底是什么事?”

    “我想请你挑几个人,安排在翰林院里。”

    蔺云点了点头,“明白了,我去安排。”而后调笑似的说道,“是不是要年龄小的,人老实的,最好是从最苦的活里挑些好苗子,方便你收买人心。”

    叶容钰被猜中了心思,干脆大大方方接话道,“对,如果能模样也好看些就最好不过了。”

    蔺云哼了一声,“毛病还不少,说吧,你要几个人?”

    “十来个。”

    “吃上你一碗汤饼就要办这么大个差事。”

    “你摸着良心说,连带到我家你都蹭了几回饭了。”

    “”

    蔺云在奉江的时候就会不经意跑到叶容钰家去,虽然他明知叶父讨厌他,但为了蹭饭,什么叶父的白眼,薛言子的轻视,他都能不放在眼里。

    “反正人是我挑,自然也能领我一份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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