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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鞍照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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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仪局衙署内,各个廨舍门都大敞着,女官们在其中各司其职。

    叶容钰悄悄回到后院,烧水打水沐浴,再之后将自己塞到被褥中。膝盖至脚底都酸痛异常,但这点小事并不耽误她入睡。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等再度能感受到外界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清晨。

    起先是听到院子里三言两语的聊天声,似乎还有人敲了敲她的门,在之后就是洒扫的嘈杂。

    当院子彻底安静后,叶容钰猛然坐起身。

    太久没回衙署当值,竟差点忘了有晨会这一事。

    她赶忙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干净的圆领袍,更衣洗漱整套流程潦草且快,即便这样赶时间,一出门她还被门口放的早膳给绊了一跤。

    正堂门开着,先前的司仪胡湘碧已正事成为尚仪局领事女官,端坐在正堂上。

    叶容钰稍停了两步脚,调整了一下仪态,撩着袍子上了台阶,迈过门槛。

    “胡尚仪,属下来迟了。”

    胡尚仪竟站起了身,示意叶容钰去正堂的左侧主位上就坐。

    “容钰,快请就坐吧。”

    叶容钰看见桌上的茶,这才意识到堂中这般安静竟然是在等自己。叶容钰自然不敢受这般抬举,于是站到一侧,谢过了胡尚仪的体恤。

    胡尚仪不再多言此事,转而将话拉到正题,“司言司以后改设在尚仪局,尚仪局也从四司,现在变为五司,女史人数也会相应增加。”

    “容钰,你可有人选?”

    “既然是尚仪局的扩增女史,那就全听胡尚仪的安排。”

    直到散了晨会,叶容钰跟在胡尚仪的身后,二人一同进了衙署正堂的次间,这里靠窗是个茶间,是平日里尚仪与人议事的地方。茶间有一方矮桌,贴墙根处放着一摞竹席坐垫。

    叶容钰给胡尚仪泡了一壶茶,抽了一张竹席跪坐在胡尚仪跟前。

    “其实,我有一个人选,尚食局的女史任秋兰。”

    “容钰,我知道你是想给足我面子,但你日后肯定需要自己人,司言手下的女史十人本来也全都应该由你来定的。”

    “属下不敢。”

    胡尚仪轻轻笑了一下,“人贵在知止,我已经三十多岁了,我知道自己的能耐能办成什么样的事,你也一样,若是日后有人超过你,你也需要容得下她。”

    这些事也是她看着前任尚仪落魄收尾才体悟到的。

    “属下受教了。”

    胡尚仪摇了摇头,“客气了,你什么时候出发,我在想从尚仪局抽调两名女史四名宫女随行照顾你。”

    “我这一路颠簸,大家都长在深闺没出过远门,还是算了吧。”

    “那怎么能行?身边却没有亲信,做起事来既没有商量也没有帮手。”

    二人一番商量后,胡尚仪推荐了一位名叫何清的女史,从人选上来看,确实是胡尚仪一份心意。何女史比较寡言,做事却很认真,而后叶容钰又去找齐照要了秋浦带在身边。

    一切准备妥帖,宫中另外开库,准备了被服粮草二十车。叶容钰拜别皇后,迎着长安朱雀大街夹到看热闹的人群,一路出了城门。

    山一程,水一程。越向南方走,就越发潮热。

    入山南道境内后,叶容钰听说了西南的战报。

    南诏的首领魄寻联合吐蕃兵分三路打下了茂州、文州、雅州,茂州若是再往东推进,那可就要到叶容钰的老家峆州了。

    听闻西南战事主帅全都集结在东川节度使府,叶容钰有些等不及,不再乘车,改为骑马带上秋浦等二十余人先行敢去。

    叶容钰一路风尘赶到节度使府上,在守兵的带领下来到了正厅。

    只是还不等抬脚迈过门槛,一只杯子就被扔出来碎在脚前。叶容钰先看了看脚下碎瓷,又抬头打量了下摔杯子的那人。他留着大络腮胡子,目若朗星,嘴唇特别厚,一看并不像中原人的长相。

    “这他孃的还怎么打?”络腮大胡骂骂咧咧后,这才回头看向门外,“又是宫里来的,进吧。”

    横竖都不过六丈的屋里挤满了人,叶容钰也没想到这竟是节度使府的正厅。

    叶容钰环顾一圈,峆州刺史王高晟,观军容使钱暄,还有蔺云都在里面。还有人身着铠甲,像是节度使麾下的将领。

    “容钰,这位是节度副使哥舒元,快见过大将军。”王高晟说道。

    哥舒元是节度使哥舒晦的长子,自小跟着父亲,生在军中,长在军中。叶容钰听说过一二,相传他是个暴脾气的汉子。

    “下官尚仪局司言兼东川宣慰使叶容钰,奉皇后旨意特携被服粮草来见哥舒将军。”说着叶容钰掏出了皇后的手书,躬身呈上。“这是皇后亲笔手书,答我将士忘身报国之忠诚。”

    “谢娘娘好意了。”

    哥舒元拱手作揖,却不肯接过手书,整个人态度十分敷衍,他不像朝臣那样瞧不起女子,他只是单纯看不惯宫里那套矫情把事。

    “呵,宫里人才能带多少粮,一路过来在山路里掉上几麻袋,等你们送到交战处,米饭也成白汤了。”

    “若真是诚心,倒不如把宫里的脂粉钱停一停,全都挪到军费上,那不比这一张破纸有用不少。”

    听着哥舒元满嘴牢骚话,叶容钰不由好奇,但她看着整个屋子里钱暄冷着脸不近旁人,蔺云在发呆像是神游在外,唯有王高晟亲切又靠谱,而且他对自己有恩,先是邀请自己去他府上读书,后来也是他将自己举荐入宫,这才有了如今向上攀爬的机会。

    “王大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刺史王高晟用袖子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挥手时还有几滴溅在了叶容钰脸上,“剑南道连续几州被攻占,节度使也被杀了。”

    还不等叶容钰详问一下战况,哥舒元直接抢过话来,“剑南节度使那是我杀的,叫他在前面瞎指挥,还不如老子一刀劈了他。”

    叶容钰翻腾着记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位被斩杀的节度使才上任两年,他的上一任是在纯宗继位后被调回朝中任平章事,不久后病死在京中。

    那位据说是个能人,他在的时候南诏根本不敢入蜀地,只是他在剑南一带把自己混成个二皇帝,汪贞夏怕他有朝一日起兵作乱,于是劝纯宗皇帝把他调回京中。

    但朝中文臣武将都忙于内耗,并无太多适合实干一方的人才,被杀的这位节度使也是个纯正的弄权之人,来到剑南后,除了搜刮珍宝向上行贿,打压当地官员以抬高自己地位,其他的什么都不会。

    此时钱暄开了口,不咸不淡的那么一吐,“总归剑南节度一死,蜀地所有兵马都归于哥舒将军麾下,总算如了将军心愿。”

    “人是归我管了,嘴不也是归我管?你们禁军的粮都是按人头由山南大后方筹集来的,可我的军粮却得由东川一带百姓手里抠出来。”

    钱暄气不打一处,他猛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你们这一带每年才向朝廷纳多少粮?剩下的那么多都去哪了?”

    这还是叶容钰头一次见钱暄这般恼火,完全没有了在宫里时的沉稳冷肃。

    “你个阉狗好好说话,蜀地的粮又没进我的口袋!我东川日子这么紧还为河西战事向朝廷纳了四十万缗,天天想着顾全大局,闹得自家反倒是没东西打仗了。”

    “各位将军,各位大人。”

    此时王高晟站起身,他朝着钱暄、哥舒元一一作揖,“说来说去无非是要我峆州百姓再勒一勒腰带,但我王高晟态度也摆明了,既然钱大人不愿意以禁军为冲锋,也不乐意分军粮,打仗又不是我峆州一州之事,粮也好布匹也罢我峆州是不会再出了。”

    这回叶容钰可算是听明白了,平原一带已经被南诏吐蕃的联军攻下了,东川节度使的将士缺粮草,要么由茂州的后方峆州来筹集,要么从钱暄带的神策军中分拨一点出来。

    只不过东川四万兵,钱暄才有禁军不到一万,也挤不出这么多粮草来。所以才有人提议让禁军打前阵,这样可以减少东川兵力的消耗还能缩短粮草供给线路。

    明白归明白,但叶容钰看着满房子人没一个好脾气的,僵持下去也不过浪费口舌,还白白耽误她打听情况的时间,于是叶容钰站了出来,朝着各位一一躬身示意,语气却不大和善。

    “各位大人,想必也议不出来什么了,不如明日再议吧。”

    “我看也是。”哥舒元揭开壶盖喝了口白水,撂下壶后他挥手示意属下一同离开,临到门边时突然又回头道,“叶大人,府上没空院了,你暂时跟钱大人住一个院子吧,省的讲男女大防。”

    这话说完,叶容钰差点不敢扭头看钱暄。只知道紧跟着哥舒元的将领们脸上像是乐开了花,一个个跟在哥舒元身后大摇大摆出去了。

    “容钰,现在在打仗,府上确实人多只能先将就了,你奔波一路也先休息休息。”

    王高晟轻轻拍了一下叶容钰的肩膀,然后也出门回房了。紧接着,钱暄也一声不吭出了正厅,这房内瞬间就只剩下叶容钰与蔺云两人。

    蔺云看着钱暄走远,然后小说对着叶容钰说道,“容钰,我带你回院子吧,刚好还有一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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